庄子为何说宋荣子“犹未有树”?
(2019-03-15 09:24: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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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庄子·逍遥游》:“故夫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其自视也,亦若此矣。而宋荣子犹然笑之。且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斯已矣。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夫 列子御风而行,泠然善也,旬有五日而后反。彼于致福者,未数数然也。此虽免乎行,犹有所待者也。若夫 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者,彼且恶乎待哉?故曰:至人无己,神人无功,圣人无名。”
在这里,庄子讲到了四种不同的人生追求。
“知效一官,行比一乡,德合一君,而征一国者”是第一种(大夫大人),这些人都是出人头地,位居他人之上者,是社会中的精英。他们凭借着个人的才能,有权有势有名望,春风得意,因而自视甚高,自认为自己很“逍遥”。然而,在庄子看来,这其实不过也是学鸠、斥鷃之类罢了,目光短浅,只看到眼前生活的自在、风光,却不知所面临的危险,属于小知。
宋荣子属于第二类人(君子?),这类人能“举世誉之而不加劝,举世非之而不加沮”,对社会对现实有着清醒的认识,有着自己独特的个性,独到的见解,独立的思想,“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即还没有达到“逍遥”。
列子属于第三类人(真人),他能“御风而行”,在一般人看来,这很了不起,但是庄子并没有认为他有什么了不起,他出行还要有所凭借——风。没有风,就同鸟没有空气一样,行不起来。他也“有所待”而没能达到“逍遥”。
第四类人就是“至人”、“神人”、“圣人”,他们能够“乘天地之正,而御六气之辩,以游无穷”,达到了最高境界。他们“无己”、“无功”、“无名”,在心灵上得到了超越,从而达到了“逍遥”的境界。
以上四种人生,只有第四种人达到了“逍遥”的最高境地,同时它也是一个标准,衡量着一个人的境界。在前三类人中,第一类人和第三类人没有能达到“逍遥”的境界,比较好解释,而第二类人宋荣子的不“逍遥”该作何认识?
宋荣子何许人?史料中没有更多的记载,有材料说宋荣子是与庄子同时代的人,他又叫宋钘,是宋国贤士。他曾与尹文合创了“宋尹学派”,主张破除成见,认识真理,又主张“均平寡欲”,反对诸侯间的战争。且不管他属于何门何派,而庄子在有限文字中给予了他比较高的评价:“定乎内外之分,辩乎荣辱之境。”他对自己为人处事之道界定得很清楚很明白。“定乎内外之分”,是说他在“物”与“我”之间有着准确的定位,分清了“物”与“我”的界限,自己的内在需求和价值不被外物左右。“辩乎荣辱之境”,是说他对于人世间什么叫做真正的荣耀,什么叫做真正的耻辱,能够冷静地予以区分。淡定地看待荣与辱,绝不因为现实社会的影响而有所改变,这一境界也很是不易做到。
至此,庄子为什么还说宋荣子“犹未有树”呢?
尽管宋荣子有着特立独行的修养,其思想不受任何时代、环境等外物影响,但他仍然完全没有摆脱世俗社会对他的影响,精神上还没有完全超脱于现实。虽认清了“自我”与“外物”的分际,却没有达到物我两忘的境界;虽然辨明了荣辱的境界,但还没有真正做到荣辱俱无得地步。
何以见得?首先,看他对第一类人的态度,是“犹然笑之”。犹然,“犹,笑貌。”(陆德明 《释文》)宋荣子的“犹然笑”,应该带有轻蔑的含意,是对那些汲汲追求功名之人的嘲笑。在他那轻蔑一笑的背后,似乎隐含着这样的画外音:“这些人太世俗了,太热衷于功名利禄成败了。哪有自己淡泊名利而获得洒脱呢。”他对那些人是不屑一顾的。其实,这正说明宋荣子没有真正地得到超脱这个现实社会。“名利”二字,虽然他没有孜孜以求,但他心目中依然还有着“名利”的痕迹,心灵没有达到完全的空灵,还没有彻底从自己的心灵中删除这个概念,还是心有挂碍的,没有彻底地做到“无己”。
一个人当他说自己不追求名利时,其实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潜意识地存有“名利”思想。只要心里有计较,不管是执“有”还是“无”,都是挂碍。因为一个人心里有了计较,一定是先有自我,而有了自我就不会放下人、事、物。宋荣子尽管认为自己淡泊了功名,远离了官场仕途,但从它对第一类人的“犹然笑之”中,恰恰说明他终究还没有完全摆脱世俗的缠身,他精神世界中仍不是空灵的。所以庄子认为他“彼其于世,未数数然也。虽然,犹有未树也”,不能达到逍遥的境界。
再者,从列子与宋荣子对待他人的态度的角度看,二人有着本质的不同。庄子写列子,说他并没有像宋荣子“笑”第一类人那样,也对宋荣子“犹然笑之”,说明列子已经内在无我,外在无物,可见他的境界要高出宋荣子。当然,尽管他内心已清净,但由于还受到客观外界条件的制约,还是“有所待”,因而不能达到真正的逍遥。
由此看来,宋荣子还只是囿于自己一片天地的人,没有“忘我”,没有“无己”,故也就“犹有未树也”。当然,庄子笔下的宋荣子,包括列子等,会不会是历史上真实面目的人物,还是带有某种寓意的人物,甚至是一种符号,目的是为了形象地阐释自己的思想主张。
编者按:庄子并不否定自我意识的存在,他多次提出要尊重内在的重要,他认为人如果忽视了内在的自我,就会颠倒迷乱,不可扶持。在自我觉醒这一点上,宋荣子无疑是应该肯定的人物。但庄子看宋容境界与外在世界形成了一定程度的对立。这不是最佳的“逍遥”状态。庄子认为既要有自我意识的觉醒,又不能囿于自我的天地,谁能从“有我”到“忘我”,谁才能达到自由的极致境界,获得真正的“逍遥”,也就是所言之“虚己以游世”。冯友兰将其归人战国后期墨家的支流,对他们的政治、社会思想有专题论述,基本主张其一是“接万物以别宥为始”,就是《吕氏春秋》所说的“去宥”,宥就是有成见、偏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