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苦难的父亲,你在天国还好吗?(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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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苦难的父亲,你在天国还好吗?(三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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约
徐
又是一年芳草绿,依然十里杏花红。
父亲,每年春天我都要如约来到您的坟前,扒开坟上的丛丛荒草,默想着那一抔黄土下面您安睡的模样。可是,父亲!不孝儿我今年不能如约来见您了!孩儿正在千里之外的他乡,为自己的明天打拼。
父亲,我长眠地下的父亲啊!就让春风送我回故乡吧,让春风捎去我的问候,让我在春风中重温我们当初的约定。
父亲,您知道吗?小时候,家里太穷。过年时,看到别人家的孩子穿上了崭新的皮鞋,我羡慕得不得了,老是吵着要您为我买一双新皮鞋。有一天,您郑重其事的对我约定:“肉崽吔,你哪天考了第一名,哪天你就能穿上新皮鞋。”可是,当我兴冲冲的拿着满分的考卷交给您的时候,您却无奈地摇了摇头。我知道,我虽然没有穿上新皮鞋,但脚上破了几个洞的棉鞋,远比还光着脚丫的弟弟妹妹他们强。
父亲,您知道吗?上了高中,看到同学们戴上了手表,银色的表壳,在阳光下闪闪发亮,我又一次羡慕得不得了,回家吵着要您为我买上一块手表,好让我也在同学面前显摆一下,您郑重其事的对我约定:“娃儿呀,等你考上了大学,爸爸一定说话算数。”可是,当我第一次离开家乡踏上去省城的列车时,提着简单行囊的手腕上依然是空落落的。我知道,为了圆我的大学梦,我那可怜懂事的大妹还没读完小学就辍学了。
后来,我进了城,有了一份在父亲和乡亲们眼里特别荣耀的工作。每次回家时,我看得出,我那一辈子在田里的父亲,多想做一回城里人,在自己的儿子那里住上一段时间,也好在乡亲们面前显摆一下。于是,我也郑重其事的对父亲您说:“您七十大寿时,我一定在城里为你摆上寿宴,一定把你接到城里住上一年半载的。”父亲,您还记得吗?当时您高兴得像个孩子似的,浑浊的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
许是命运捉弄,我也一次次对父亲爽约。您七十大寿时,我城里的新房还没有装修,终于没有为您在城里祝寿;等到我城里的新房装饰一新时,您却过早的离我们而去了。
父亲啊,我苦难一生的父亲!爽约的是我,是您的不孝儿呀!其实您给了我今生最好的约定!约定我在苦难中奋力挣扎,约定我在贫寒中坚守希望。您以自己苦难的命运,为我约定了一个比您强上一万倍的今天!
父亲,我又能在何时兑现我对您的约定呢?父亲,让我再一次郑重其事的向您约定:下辈子,您还是我的父亲;下辈子,我一定不做您的逆子!
站
徐 俊
贫苦的人家孩子多,孩子多的人家父亲累。
我十五岁进高中那年,最小的妹妹出世了。这样,父亲肩上的担子就更重了,妈妈体弱多病,全家七口人的生活着落,筹钱供我读高中,还要想方设法怎么堵上小妹妹嗷嗷待哺的那张嘴。这对于我那老实巴交的农民父亲来说,实在是件不容易的事。
平常,父亲总是起早贪黑地忙个不停。我很少见他站立在什么地方休憩片刻,哪怕是一袋烟的工夫。父亲走路时,一高一低的两肩更见倾斜了。
一次我星期日回家,母亲要我到粮店去喊父亲吃晚饭。原来这天下午粮店运来了一轮船大米,每一麻布袋大米整整两百斤,每包力资两毛钱。这在一般的农村人眼里是极不划算的活计,可在父亲眼里却是再好不过的美差:扛上一个下午的麻袋米包,好歹能挣上十来元钱呢!可够上我一个学期的学费,还能为小妹妹买上好多好多的奶粉哩。
来到粮店,我正看见父亲扛着一包大米,吃力地前行,每移动一步,两腿都在巍巍发颤,弯曲的背部几乎与两腿构成了九十度直角,浑浊的汗珠弥漫了整张灰乎乎的脸------顿时,我鼻子一酸,喉咙里好像被什么东西哽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没有叫回父亲,父亲说啥也不愿回去吃晚饭。他说,很难碰到这么好的赚钱机会,趁背米的人不多,多搬上几袋,也好为家里备上一些油盐钱。
那天晚饭我吃得特别不是滋味,脑海里全是父亲背米时那双颤巍巍的腿。那一夜,我在床上辗转反侧,想了很多。想就此辍学,回家帮父亲干农活,让他日渐佝偻的背稍稍舒展些;想要发奋苦读,金榜题名,好早一天让父亲结束这苦役般的生活,让他站立时的腰板不再耷拉。
老实说,我印象中的父亲似乎从来就没有舒心地站立过。多少年来,他用一种最原始最质朴的然而并不挺拔的站立姿势,含辛茹苦的把我们兄妹五个拉扯大,把我们兄弟两个送进省内上佳的高等学府,送进城里的高楼大厦;多少年来,他那不堪重负的双肩愈加倾斜,他那成年累月忙活在田间地头的步履愈加蹒跚,一直到那个蹒跚的背影在我的眼帘中永远的消失。多少年后,母亲为我揭开了父亲一肩高一肩低的谜底:母亲生下我就缺奶水,一天夜里,父亲扛上一捆楠竹赶到城里去卖钱,好换回我吃的奶粉,天黑路滑,不小心从桥上掉下,便从此落下这身痨病。
这样的父亲的这样的站立姿势,注定与美无缘。但我要说,他留给我最大的财富,就是那种在贫苦面前始终不曾呻吟的艰难地站立着。这样的一种站立,除了在我默默地感怀时,只有心痛,只有那种穿刺五脏六腑的揪心的痛。
先父徐公墓志铭
徐
先父徐公,名讳昌先,别号水清。祖居赤壁大梅畈徐庄。民国十八年生,新华五十二年卒,享年七十有三。葬于居宅后山阴坡向阳处。
先父夙遭闵凶,幼年失怙,头染恶癣,生母嫌弃。自是漂零无日,孤苦无依。齿龀之年,受雇于土财,牧牛以自活。衣不蔽体,食不果腹。冬宿牛栏,贴畜体以抵寒;夏蜷檐角,任群蚊而嗜血。常潜菜圃,窃果充饥,形容枯槁,为乡人所笑。
吾先伯祖膝下无子,悯其早孤,招之祧房,以续家声。年且而立,承亲族眷顾,娶吾母张氏,三年未育。幸庇祖荫,得祚子息,子二女三,绵诞膝下。先父教子严苛,动辄棒打,手不择物。承责受罚厉者,惟其长子余也。目不识丁,止书己名,然督子求学甚厉,读之不声张,书之不洁范,散学之还迟,家务之不作,悉例责罚。
先父本一介农夫,而诸务不稔。稔者,惟耙田耳。故揽农工,止脏重为之。农忙之际,吾母引我如田,操习农事,以免父蹈。除力不胜耕,余者皆悉。会年凶,糠粥度日,子女食毕,乃啜残饮剩,或空腹劳作。累极咬牙,强忍呻吟。未过半百,身形伛偻,斑发尽霜。平生性直且鲁,乏圆少曲,常招屈辱。所幸国顺政通,分田到户,自给丰裕。欣喜二子学成,皆食国禄;男婚女适,各支门庭;年且花甲,门添长孙:了遂生愿。
先父晚景渐佳,衣食无忧,然勤俭之习一也。尽日劳碌,东方既晓,尽呼家人早起,数十年已成定规。佳节合聚,童孙稚女,嫌味弃炙,即自捡吹灰而食,竟阻不止。弥留之际,所念所憾,惟子惟孙。是时,吾远职南粤,不得速归。与之电话,已不能言,微闻游息,吾心愀然,潸然泪下。少顷,先父含笑而去。兄弟之中,止吾弟伴其床榻,送终西归。先父丧日,众邻皆吊,挽幛满堂。亲朋戚友,欷嘘不已。吾跪拜先父慈容,悲绪填胸,乃不能泣。时火葬制盛,乡人念其艰辛,感其忠厚,默认土安;公府不究,以慰亡灵。
先父魂归天国五载矣!吾常梦睹其容:或枯坐灶旁,或悄立庭中;或荷锄田埂,或扛竹山径;或笑而凝,或悲而寂。梦境形详,真真切切。吾每还乡祭祖,长循先父遗迹,神情恍惚,顿觉音容宛在,而茫茫不可捕捉。
呜呼!人皆有父,我父有异。以其驽钝,拉儿扯女,心竭力限。先父壮时,吾幼,力不能报;先父衰时,吾壮,能而不致。比及业显荣达,欲报慈恩,竟阴阳两隔,吾悔之晚矣。每想念是,椎心泣血,怅问天国,情何以堪?为是铭,告慰先灵,昭后世子孙以思先辈之艰也。
铭曰:生也枯乎,死也荣乎!是惟先父之室,既固既安,以利其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