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雪

那日身体小有不适，一夜沉睡后，拉开窗帘，才知道夜里悄悄下了一场瑞雪。初冬的北方连日雾霾，沉重的灰黑色不像是弥漫在空气中，更像是沉甸甸压在所有人的心头，让人喘不过气来。这场天使般降临的初雪，虽没能驱散空气里的雾霾，但她清清纯纯地铺陈在你面前，终是令心头的沉闷郁结减缓了许多。

热爱北国的初雪。每一个年度，她都那样分明地站在秋冬两季之间，明亮着、单纯着、洁白着，送一个不一样的世界给你。曾在一首题目亦为《初雪》的小诗里写道：“用诗歌纯净的羽毛，轻轻/覆盖在时光上面”，是的，在我的内心，初雪纯净如诗，亦美好如诗，她与我一直向往的单纯、干净、洁白如此呼应，让人只想走入那境界里去，成为其中的一部分，哪怕在阳光下，慢慢融化。

再一日，又是微雪。暮色里走出办公室。细小清秀的雪花从茫茫天际轻盈而下，落在睫毛上。清凉融化。回到家里，水果晚餐后跑步三公里，再回到书房打开书卷。朋友送的冰箱贴，做了小小纸镇，上面惟妙惟肖地画着几只小熊，饶是可爱。雪夜读书，小灯一盏，清水一盅，时光安静而干净，是难得的美事。雪小禅曾在一篇题为《听雪》的文字里说：“这世间的美意原有定数。这听雪的刹那，心里定会开出一朵清幽莲花。也寂寞，也淡薄，也黯然。但多数时候，它惊喜了一颗心。”雪夜里静读这样的文字，心底仿佛有清澈流水，簇拥一朵洁白莲花，寂寞而清高，在月色里，带着一缕淡香，缓缓绽开。

人到中年，世间百态大都看到过了，生离死别大都经历过了，但内心始终不肯改变的是对人与人之间单纯真挚情感的信任与追求。若无意间遇到一个同样热爱初雪之单纯、洁净的朋友，不需多言，便可奉为知己。也许每个人都有过这样的经历：和有些人在一起，你是内向寡言的。而和有些人在一起，你却毫不克制地滔滔不绝。那确是因了随着岁月更迭，内心渐生了一些分明与挑剔，唯有与心灵彼此共振的朋友在一起，才肯做一个真实的自己。于是会愿意在一个微雪的夜晚，和三五知己一起围炉话雪、小酌微醺。

一个周末，清晨时分接到一个文友微信上发来的新作，文字里提到初雪。就此在微信上短暂交流，心底有雪花般的清爽安静。在这样的心境下放一段舒缓音乐，做半个多小时的瑜伽，然后和妈妈、弟妹一起做一些琐碎家务，再给她们各泡一杯荞麦茶。拿着自己那杯踱进书房，也不急着阅读，执一杯茶，站在窗前看一看雪。窗外阳光正好。桃树、李树、杏树的叶子大多已经落尽，只剩下几叶枯黄在风中微微摇动。落雪已有数日，庭院里的草地、小亭都有厚厚积雪。有些地方的雪已经融化了，露出黑土或枯草，是线条稀疏的北国冬景。偶有鸟雀飞过，啼声如银，竟也似是染了雪的白色了。

眼见冬季身着一袭白衣，一点点往深处走，再谈论“初雪”这个话题已不适宜。但这个词语还是那样顽固地出现在我的脑海里。临窗而立，静静地想，也许，所谓初雪于我，并不只是冬天的第一场雪而已。她更是一种意境，一种心态，一种理想。古诗有云：“雪月最相宜，梅雪都清绝”，依此来看，或许在古人眼里，初雪、清雪应也并不仅是具体的某一场雪，而更是一阕雅词的源头。雪花明明灭灭，时光暖暖凉凉，所有真实的场景到底如何已不重要，重要的是内心的一种向往与坚持，始终与我同在。那便是我所想要，而又真实拥有着的。所谓好时光，不过如此，还要怎样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