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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录生活变迁文化 |
分类: 逝者如斯 |
三年前,躺在知春路那间地下室的床上,我常常想,在我之前,谁在这里生活过;而我之后,又会是什么样的人到来。这当然无从知道,不过却认识了一些和我一起生活的人。一对中年男女,他们就在地下室入口的那间小屋,房子里永远很干净,永远响着音乐。也常常有一群人和他们聚在那里,喝酒聊天。我那时候的感受是,在这样的境地中,人原来也可以生活得这么干净、优雅。
还有隔壁住的是一个单身女孩,长的还很甜美。有一晚上,一个男孩大概喝醉了,敲着她的门大着舌头喊:“出来吧,和我聊聊好吗?我很喜欢你,我真的喜欢你。”可是我们却知道,他们根本不认识。也许第二天,他们在悠长狭窄的过道里见面,只会安静的对视一眼然后侧身错过。地下室里的白天和黑夜,或许就像地下地上一样,是两个世界。
还有一对年轻的情侣。因为整个地下只有一个公用的洗澡间,洗一次五元钱。他们常常一前一后,走进洗澡间,这样就可以节约五元钱。有的单身男人知道他们洗“鸳鸯浴”,于是看到他们去洗澡,就像狗仔队一样装作洗衣服或洗脸,守在洗澡间外面的洗漱间,希望听到点什么。我有次是真的洗衣服,然后看到出浴后那女孩红扑扑的脸和湿淋淋的长发,觉得也真是一种浪漫……
在更加绚烂多彩的地上,人常常是在灵魂和身体分裂的状态下生活。但在地下那种长久的孤独中,人的情感会变得更加细腻,人的思想会变得更加深邃。这一切,可以治愈人间的忧郁。哲人说,忧郁的人有两个忧郁的原因,或者是他们无知,或者是他们希望。无论哪个原因,忧郁的人一定是在逃避现实。而当生活在没有阳光的地下,你就无处可逃,只有选择在绝地里寻找浪漫和优雅。
离开地下室以后,身边还是陆续有朋友住进那里。北京的地下室就像一个永久的站台,有人从阳光中赶来融入黑暗,有人从这里寻找到黑暗中的阳光。可是这里永远不变,幽暗的地道永远那么悠长,狭窄房间里的空气永远那么阴冷。舞台永在,角色轮回。地下室会赋予人一种思想的习惯。加缪说:“我们先得到活着的习惯,然后才获得思想的习惯。”在离开地下室以后的日子里,每当我活得很热闹或很空虚的时候,我的心就会安静下来,用一种属于地下的思维来看待地上的一切。我会觉得很充实。我更加坚信,一个思想着的人,哪怕一辈子默默无闻,他也是优雅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