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绝的燃烧与安静的行走——陈应松印象记( 张艳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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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绝的燃烧与安静的行走
活着,在这个污泥浊水的时代,更像一次生命的冒险。常听陈应松说起,神农架的山水草木拯救了他。我也曾比较他与祥夫,一个似崇山峻岭起伏连绵,一个若清溪温润静水流深。一直喜欢帕斯那首《朦胧中所见的生活》:在人生的黑夜里,粼粼的白骨便是闪电。世界,你一片昏暗,而生活本身就是闪电。读陈应松的文字,仿佛穿越漫长的灰暗隧道,压抑里有着火山一样的温度,那么孤绝的燃烧,亮烈而又恒久。他不曾原谅所有的罪恶,那颗独自忧伤的心,又渴望抚慰所有受伤的弱者。
罗伯特·卡帕把相机作为揭露战争的武器,他说:照相机本身并不能阻止战争,但照相机拍出的照片可以揭露战争,阻止战争。如果你的照片拍得不够好,那是因为你离炮火不够近。陈应松的文字,不曾有自我爱怜的低吟浅唱。作为日益堕落的现实社会的敌人,他从未妥协,他是“皇帝新装”中说出真相的那个孩子,也是唯一跑出来报信的那个人。乡土中国在他笔下被重新书写,道貌岸然的时代,祛除了一切伪装。愤怒之声打碎虚伪的平静,生死之恶皆无处遁形。他的快乐简单热切,忧伤却很少有人懂得。他并不是一个很好相处的人,有时过于严肃甚至严苛,执拗里又有着常人不解的热忱和宽厚。在他身上,快乐和忧伤,冷与热,就那么彼此对照。如同帕慕克所说的天真的与感伤的小说家,浪漫情怀与现实关怀,对于陈应松来说,都是通往理想主义的道路,只不过,一边是心灵的瀑布浪花飞溅,一边是生活的山路崎岖艰险。那些汹涌而至的悲伤,常常让他满眼泪水。而直面卑劣的时代假面,他从未退却。作为当代中国最好的作家之一,他的哲人式忧患,知识分子的冷峻观察,社会学者的深刻剖析,诗人的自由激越,都令我心生敬意。长路漫漫,他为爱而写,为艰难时世奔走呼喊。
有时候忍不住要问,当我们谈论文学的时候,我们在谈论什么。陈应松是勃洛克式的时代抓火者,是里尔克式的自然流浪者,他的文学世界,丰富,奇异,决绝,有着独特的风格和坚硬的风骨。无论是神农架系列,还是荆州系列,那些锐利的文字,精确地刺中时代的心脏。和张炜一样,他们在文学世界里登上了精神的高原,无论是给大自然一副精彩的水墨,还是给这个时代一记响亮的耳光,都充满了激动人心的艺术魅力。站在如锦如绣的春天画幕里,他拥抱土地的万物生机,背负沉郁悲凉的人世悲欢,他犹如创世者小心翼翼。了解他的人都知道,他的不宽容里,总是藏着爱意,他的痛苦里,纠结着锋芒凛冽和温柔虔敬。纯粹的事物,太多人避之不及,他不愿被平庸湮没。时代的溺水者太多,他宁愿逆着潮水,寻找人生的彼岸。沉郁,悲痛,伤感,在荒诞、绝望、黑色调的叙事里,写出了时代带给个人的恐慌。岁月的灰烬落在我们脸上,文学中充满趾高气扬的空虚,他不肯原谅他们的怠惰。很长时间以来,一直想写陈应松,也曾给别的作家写过印象记,也有作家给我写过。每个人在别人眼里到底是什么形象,自己又曾经在别人心中留下了怎样的印记,想来,不同的人,会有不同答案。这篇短文,不知陈应松看过,是会颔首认同,还是默默摇头?
(此文是张艳梅教授为我《北京文学》第6期发表的中篇小说《跳桥记》写的专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