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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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楚国浪漫曲(组诗)

(2009-01-29 14:57: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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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应松

文化

文学

艺术赏析

诗歌

分类: 诗歌

    各位朋友,新的一年又来了。新的希望在招手。窗外阳光明媚,草芽正在返青。正所谓“东风无定处,狂逐如少年。”其实写作就是如此。要开阔地写,自以为是的写,咋想咋写,我行我素,全从率真出发,有如东风狂逐,啸然而至。少年游戏,其实不戏,如虎出涧,吓你一跳。就如遭遇到的大人说:吓掉老子的魂了!——这就对了。俺的写作就是要吓掉你的魂。嘻嘻(^0^)

    开年我即到荆州挂职深入生活。我喜欢去乡下跑。我的所爱在乡村,我厌恶城市,它肮脏,颓败,无赖,无聊,无耻,无良,灰尘弥漫,为蝇头小利小职而勾心斗角,争得死去活来,刀光剑影,煞有介事。人们活得比狗都不真实。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逃离?屈原老先生一句诗也不错啊:何离心之不可同兮?吾将远逝以自疏!意思是志趣不相投者不可同行,我将远走自我放逐。嘎嘎 (^0^)

   荆州是我故乡,这里贴一组多年前写的与荆州楚地有关的诗,算是给大家拜年了!

   去神农架评家们说我是一次精神还乡,而这次是真正的还乡。不过海德格尔老兄说:惟有那许久以来在他乡流浪,备尝漫游艰辛的人方可还乡。就像是说我啊。吼吼(^0^)       

 

                                                                                                    http://pic.zcom.com/mag/images_article/20081009/1223542237nnsqy.jpg

 

 楚国浪漫曲

        

    盾之歌

 

我们原都在一张毫无表情的脸

之后:呐喊的嘴空洞张开

红缨之火共为荒血,眉骨如多雷暴的山壁

而牙齿坚硬有声。另一只手的剑柄

插在土里

等待发芽

 

这片天空我们捐去得太多了:悲歌

行如击败的老豹,孤独荒原

我们谁都无法展示自己

以同一的姿态亮相:五月是无辜的

犁头与香兰无辜,河流无辜

砍倒的相思树下,依然有箫声。

 

理性的面具。只有透过你暗处的彩鸟

廓清为一片树脂之光

像雾穿越过林隙之晨

一种渴望。而血在祭祀中

粘结为铜符,最伟大的冲动

严守在一张楚国的盾里,熠熠生辉

 

因此,那暗中的彩鸟只有在死后

把我导入另一个境地,一个临界:

以它投向命运的一瞥

而站得笔直:显出对峙之美

 

在尽头,将有一株兰草

从斜陷的车毂中,向沦亡之土

天真地开放。

 

    蛋壳彩陶

 

那火熄灭了还在,目光无法超越

河流在烤红后孵出

黎明之星。

 

那火游动在荆棘深处,犁尖斜插

添柴人已打响呼噜

温暖的霜霰溶解为大气,他的酒壶弃于草莽。

 

他是被火刺激的祖先,太阳的骄子

生命之源的最初形式

只有在酒意半酣后,看夕阳散为流霞

他拖着巨大的影子从远方归来

说:天空不过一卵而已

 

于是这容器空空地回响着他的声音

那声音蜂拥为太阳之潮

他崇拜火,他的手却抠进

那司空见惯的土里

 

(无论怎样也无法吮到

古老的蜜,古老的光与土味。现代之唇

贴向那陶沿时,无论怎样

也贴着他的体温。)

 

宇宙不过一卵而已

 

而谁从他的脯羽下,抖着湿毛向我们张望

谁那么稚拙:孵于那透明的火卵

是你还是我——向千古轮回

一只雏鸡。

 

       竹 简

 

竹简是竹中之竹,是精美的片断

以黄金的喑哑备下未来的位置

该摇曳的让其腐烂:

用刀戕,用火烙——该记下的让其记下

想想撤离时还有什么没能带走

伤痕是深刻的魅力。抚摸时

像摸到一个饥饿先哲的肋骨

 

因此从笛声中,我听出

另一种竹子的寂寞与悲哀

另一种竹子在豆灯下刻着:也许有过呻吟

每一声呻吟便是一段历史

 

竹简是竹中之竹,是精美的片段。

 

哦透过长髯淹没的一声长吁

最后几颗星辰

也黯淡如远方的岛子:不过是无声的嘴

劈下几截新竹么,那苍苔

便泛上衣襟。

 

存在是有限的。此刻

死去的竹子以黄金之语向我们蔓延

存在是矜持的:一片竹简

也可以旁若无人地穿越天堂与地狱

作为永恒的签证,竹简寥寥无几。

 

      棺绘

 

死亡也是一种象征。看他涉过十月之河

那灵魂像山影撩水在故乡

没有边界。

 

那图像久蓄为槐荧之光,灿烂如

豹子走动时从骨节揉出的质感

野牛之蹄劲踏浅沼:血喷为荒霞

雉鸡的尾翎拖过岩松,硝烟淡散

他的铳管静静直立

 

对于他,死亡是一种快感

无法体验,却偏要更深地体验

死亡不是多余的仪式

 

他在眼睛西沉的河岸上坐着

召引谁?冥想中流贯出

花之精、兽之血、鸟之影、风之波

笔尖掣动血管,一滴为永恒

生死无界,一切都会归来

以庄重华贵的车辇

隆隆地驰过环廊,到达永生之门

不仅仅是留恋:他歇下来

弓箭搁在祭坛,他早已射落了人世的欲望

只剩下美,有如果球带向刺猬之背

带向深秋:一罐小小的种子

滋养荒野——死亡是一种风景。

 

        风神:虎座飞鸟架

 

那羽毛向强风恣意张开

虎的悲啸拧进石壁,骚动的花纹

在枷锁之下,鸟喙

劈裂时间的峡谷,说:风神在此

 

盗鹿角为翅,你且把虎背作舟

超度向茫茫空河,众神之父

虎不复为王,麝香的欲望飞临

奴役那一团暴跳的莽林之火

终身的渴望铸为哑石,说:风神非鸟

 

而紫铜以钟的形式向天空发言

远雷泊在夏季,在利爪下

音杵悸动,长袖半掩蛾眉

鹿的跳闪却超越深谷……风呢

谁也不敢走近,谁都能够走近

古老的错位,风呢

风神是一只怪鸟,说:风神非神

 

       丝绸

 

三月空旷得像欲望

漂着落英的河流如此俏丽

天空固定在深处,颤栗着蛋青之色

 

从深深的井底渗出沙粒:清冽如情韵

风是一种前兆,风消失在

莲荷的步履中,成为怀恋。

 

那些得到女人水波的手

久久地酌取着

东方之月。穆斯林的铜壶静如处子

威尼斯漂浮在象形文字之中

最后一匹骆驼倒下,岁月之夕

却把一双空洞的眼窝推向

桑林的雨季。

 

丝绸泛滥。那水是一樽

被中国轻轻敲击的水晶杯子,发出元音

把冰释为少女的唇意

把痛苦沉淀为眼中之盐

风暴的愤怒摇醒水手

金锚到达东方的岸,包裹在传说中

闪射出秋水。

 

他们谁都不相信那纺轮为陶土

母亲转动着漫长的北斗

比茧子更封闭。丝绸是自足的泉水

永远卷不起飓风,撩她的裙裾在五月河畔

 

噢,哪一天醒来,哪一天

在汲水的牝鹿中瞧见自己的影子

哪一天追逐水草而去,发现我

成为一块白厉厉的石头

无声,古老,作为河流的见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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