牵牛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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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赏牵牛花,会想到梅兰芳的艺术。恰好,梅先生爱花,最爱牵牛花。
梅先生回忆道:有一次我正在(牵牛)花堆里细细欣赏,一下子就联想到我在舞台上头上戴的翠花,身上穿的行头,常要搭配颜色,向来也是一个相当繁杂而麻烦的课题。今天对着这么许多幅天然的图画,这里面有千变万化的色彩,不是现成摆着给我有一种选择的机会吗?它告诉了我哪几种颜色配合起来就鲜艳夺目,哪几种配合起来是素雅大方,哪几种是千万不宜配合的,硬配了就会显得格格不入太不协调。我养牵牛花的初意,原是为了起早,有利于健康,想不到它对我在艺术上的审美观念也有这么多的好处,比在绸缎铺子里拿出五颜六色的零碎绸子来现比划要高明得多了。
梅先生的艺术与牵牛花,在意境上是相通的。谈梅先生艺术境界的言辞,其实也可以用于发现牵牛花之美。
剧作家范钧宏《谈梅兰芳同志的艺术特点》写道:
作为从来没有现场看过梅先生表演的人,我听梅先生的戏还有一番听老唱片的滋味。
日本作家志贺直哉在《牵牛花》一文写道:我一向不觉得牵牛花有多美,首先因为爱睡早觉,没有机会看初开的花,见到的大半已被太阳晒得有些蔫了,显出惟粹的样子,并不特别喜欢。可是今年夏天,一早就起床,见到了刚开的花,那娇嫩的样子。实在很美,同美人蕉、天竺葵比起来,又显得格外艳丽。牵牛花的生命不过一二小时,看它那娇嫩的神情,不由得想起自己的少年时代。后来想想,在少年时大概已知道娇嫩的美,可是感受还不深,一到老年,才真正觉得美。
这很像辛稼轩说的审美经历:
少年不识愁滋味,爱上层楼。爱上层楼,为赋新词强说愁。
而今识尽愁滋味,欲说还休。欲说还休,却道天凉好个秋。
不过,牵牛花还展现了大自然的一种生机。在北京,牵牛花不止与雕栏玉砌相伴,与小桥流水人家为伍,在干燥的马路边,甚至郊外丢弃的垃圾堆上,也常常见到牵牛花依然绽放。其意趣像《菜根谭》讲的:万籁寂寥中,忽闻一鸟弄声,便唤起许多幽趣;万卉摧剥后,忽见一枝擢秀,便触动无限生机,可见性天未常枯槁,机神最宜触发。
我现在喜欢用手机随意拍点牵牛花,尤其是一枝花。这个美意识最初源自十六世纪的日本茶圣千利休的一段逸话。据说,利休的院子里种满了牵牛花,开放时远近闻名。当时君临天下的将军丰臣秀吉得知此事,就指示利休准备一次茶会,品茶赏花。但当他兴致勃勃地来到利休家时,却发现所有的花都被利休剪掉了,秀吉莫名其妙,气冲冲进茶室,一进茶室,他异常震撼,只见在幽暗的壁龛上,挂着一个用竹筒做的花瓶,里面插着一朵洁白的牵牛花。这种一花杀百花的造型,是利休的禅机。后来这也成了日本花道里的一种插花类型,叫生花。利休倡导一即是多的禅宗理念,用一支牵牛花尽显和敬清寂的茶道精神。
(利休茶室)
看流行的佛祖拈花一笑图,多是佛手拿一支莲花。倒不妨试试,把莲花换成牵牛花,佛拈起一支牵牛花,露出蒙娜丽莎的微笑。——哦,人生只在呼吸之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