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人为什么很守规矩?
(2009-12-10 06:11: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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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民性 |
分类: 日本文化 |
按:本文选自孔祥旭《樱花与武士》(同心出版社,2007年第一版,2009年第二版)“世间”一节,本节被收录于余秋雨柏杨等著《左手中国人 右手日本人:洞察中国日本国民性的经典范本》(哈尔滨出版社。2009年第一版)。
在日本人心目中,人间社会就是一个一个“圈子”。这个“圈子”可能是村落,可能是职场,可能是庙宇,可能是国家,等等等等。当然国家对于普通日本人来说,还只是近代以来的观念。在一个日本人眼里,所有这些“圈子”和自己的关系是:自己属于一些“圈子”,而与其他的“圈子”无关;即使在一个大“圈子”内,自己也只属于一个小“圈子”;虽然一个大“圈子”内的小“圈子”之间相互冲突,但遇到这个大“圈子”以外的人或事,大家则一致对外。
与此相比,中国则表现出另一番景象。在中国,人们的社会活动更多地是像在一张“网”里进行,同时人们也在按照亲缘、情义、利益等个人的需要不断地编织着这张“网”。中国人常常关心的所谓人际关系就是一张 “网”。但中国的这张“网”是跨职场、跨行业的,甚至是跨越民族的;它散而不乱,容纳百川,正所谓“天网恢恢,疏而不漏。”虽然在中国历史上也存在各种各样的“圈子”社会,如帮、会、派等组织,但它们多发生在“江湖”世界或者是华侨世界这些被边缘化的体制之外的地方,并且终因“锤炼”时间不足,没有形成像日本的“圈子”那样的“硬度”。不过中国社会里的这些“圈子”正因为存在于体制之外,它们完全是靠一种文化力量来维系,所以也是中国社会里最生动、最有活力的部分。
日本人眼里的“社会”是很具体的,它通常叫做“世间”。按照日本学者阿部谨也在《“世间”是什么》一书的解释,可以归纳出以下几点来感受一下日本世间的厉害:
“世间”与西方所谓的“社会”一词不同,世间是具体的,而社会是抽象的;并且西方的“社会”是以“个人”为前提,“世间”是以生活圈子本身为对象;每一个日本人都不愿意与世间作对,都知道世间的可怕,也害怕被世间排挤出局;世间的价值取向远远高过个人;一个人只能通过语言、行动来小心谨慎地与它周旋,并且把自己的心思深深地隐藏起来,就像演戏一样,每一个人都戴着面具在世间的舞台上表演人间的悲喜剧,其中的苦乐只有自己明白。所以,自古以来日本文学的主题就是感叹世间的无常、个人的无力,即所谓“知伤感之心”。
在日本有两句俗语:一句是“用口杀不了人,用眼可以”;一句是“眼比口更能说明白事情”。过去自杀的中国女演员阮玲玉说过一句名言,叫做“人言可畏”。这说明中国人的嘴比较厉害。但对日本人来说,眼光则比人言更可怕,也更微妙。日本历史学家木村尚三郎就说:“日本人的眼睛既是视觉器官又是语言器官”,“日本人对他人的目光非常害怕。”我在看相扑比赛时也常常看到选手在交手之前有一个眼光大战,而且最终的胜利者往往就是眼光大战的胜者。
一位朋友曾经对我谈到这样一件事:有个中国人在日本的某个公司工作得很不顺心,倍感受气,于是便想换个工作单位;但由于还有3个月签证到期,办延期手续时需要有稳定工作,他又一时无法找到新工作;于是采取“忍术”,打算签完证再走,结果,他最终还是没有挺过去。为什么?他受不了周围日本同事的眼光。依我在日本的经验,日本人不会你打,也很少骂你,但日本人的眼光太厉害了——那不屑一顾、视若粪土的眼光,即使脸皮再厚的人也忍受不了,更不用说是“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的中国人了。我们根本就没有日本人那样的心理承受力。
像日本这样现代化的国家,自杀率却如此高,在中国人看来简直不可思议。但如果你是个无路可退的日本人,你还能怎么办?此刻,你要是用但丁的那一句伟大的格言鼓励自己:“走自己的路,让人家去说罢!”你会马上发现自己根本就无路可走。所以为了生活,你要小心谨慎地关照世间的规则。
于是,大家便可以从日本的街道上看到世界上最遵守交通规则的汽车和行人;在火车站、在飞机场、在电影院,在一切公共场所,都可以看到只有经过特殊训练才能养成的“纪律”;甚至有时在你准备通过马路上没有信号灯的人行道时,常常会有一串汽车停下来等你走过,而且临了,司机还会在车里向你弯腰鞠躬表示歉意。这社会真和谐到家了!
当然,还不只是眼光和交通法规,在一个大家都遵守交通规则的环境里,不遵守交通规则的人肯定非常危险,因为按照规则驾驶车辆的人是不会左顾右盼保持高度警惕性的。
不过,我女儿也常跟我说起一句她从日本小孩那里学来的口头语:大家一起闯红灯,不害怕。也就是说,日本人的眼光是针对少数“违规者”而不是大多数人,因为世间的眼光是大多数人的眼光。所以,如果失去了这种眼光管理,日本人的行为就很难把握;而这种眼光管理如果被引导向负面,一群日本人在一起就可能像洪水泛滥,毁灭性极强。
当然世间的眼光也使日本人比其他民族更敏感、更显得羞涩,甚至在许多日本人身上还出现了所谓“对人恐怖症”。并且,时间一长,这种“羞涩感”也有了生物学上的“获得性遗传”,成为日本文化的“遗传基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