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外二篇)
赵永武
早年间读童话,记忆最深刻的一句话是:从此,他们过上了幸福的生活。好多好多童话的结尾都有这一句的,古今中外的都有。到现在还记得,每回读到这一句时,心头总要泛起一些细碎而繁密的浪花的——那自然是一种正面的、积极的情绪体验。后来,我就一直憧憬着能过上“幸福的生活”。可如今,我站在四十五岁的人生节点上,盘点过往的生活,我才发现,幸福的生活其实离我很是遥远,都遥远到云烟深处了——当然,这么说,并不意味着我否认我曾经获得过的幸福。幸福总是来得很突然,而且,脆弱,短暂。获得幸福的同时,我总惴惴于这是不是梦幻,也总戚戚于紧随其后的可能是另一场苦难——更为要命的是,我还总有一种感觉:一场苦难终于结束了,另一场苦难就敲响了开场锣鼓。而幸福,不过是苦难之河上漂浮的一些绚烂的泡沫而已。于是,回味起当年童话里读到的这一句,我常常是苦笑复太息:那大抵应该是世间最美好的祝福了。
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这应该是那个陌生的诗人,送给尘世中所有"陌生人"最美好的祝福了。我们没有任何怀疑他的真诚的理由,但随着他不久后在山海关卧轨自杀,一切都变得似是而非起来,包括他的"面朝大海,春暖花开",包括他送给普天下所有"陌生人"的这句祝福,自然,也包括他送给自己的祝福:从明天起,做一个幸福的人。他所谓的"幸福",怎么回味都让人心头间涌起一股子热辣辣的凄怆感来:也许,这个尘世间,只有这个诗人,对上苍所造的这个尘世的坚硬、冰冷、不完美体会最为深刻,也最为绝望吧?他用他的诗意凝结的生命凝结了一个传奇。当然,这是个悲剧的传奇,与童话的喜剧结尾相去甚远。
也许,这世间童话的喜剧结尾有,但更多的是悲剧的传奇吧?但我还是要跟普天下所有陌生的不陌生的人道一声:愿你在尘世获得幸福。我相信,我的真诚不输于那个陌生的诗人。
笑颜
同事家的小孩到办公室来过一回,我就喜欢上这个小家伙了,只是因为他的笑容很迷人:你用糖果或者做鬼脸逗惹他时,很自然地,他的笑模样就绽放开来了,满嘴亮闪闪的牙花子,小眯缝眼里晶晶亮的两颗小火星,关键是连眉梢儿都闪烁着笑的亮色呢!很有感染力,很纯净且绝不含杂质,显见得这笑容是连接着内心的欢喜呢!
看着这笑容,我常会不期然联想到偶或在街头撞见的那种笑颜。那是妇人的笑颜,那是沉浸于幸福中的妇人的笑颜,那是沉醉于巨大幸福中的妇人的笑颜。人头攒动中,埋头匆匆赶路的哪个妇人,很突兀地,没来由地,骤然间,脸上就亮起了那种笑颜,无声息地扑哧一下,潮红的、含羞的、娇艳的、甜蜜的笑的亮色就闪现出来了,瞬间里,粉色的光雾弥漫了她的脸,粉色的梦幻点亮了她的双眸,自然,连眉梢儿也飞扬着掩抑不住的洋洋喜气呢一一喜上眉梢了都!怪不得好多画家都爱在一树梅花上画一两只尾巴一翘一翘嘴巴张开喳喳叫的喜鹊呢,取谐音意就是喜上眉梢嘛!想必这妇人是回味起了哪个叫她脸红心跳的瞬间吧,要么是回味起了哪个心仪的男子悄悄说给她的情话吧,要么更香艳些,是回味起了一个出其不意的拥抱,或者一个叫她怦然心动的亲吻吧?这笑颜,自然是连接着内心的大欢喜呢。
可惜,像这样连接着内心欢喜的笑容已不常见了,因此,更值得珍惜。说起来,人是这天地间惟一表情跟内心分离的动物。不错,我们每天都会笑,每天都会笑好多次,每天都会笑好多好多次,可是,扪心自问,我们有几回的笑颜是连着内心的?有几回的笑颜是透着内心的欢喜的?多乎哉?不多也!虚与应付的笑,暗含奸诈的笑,皮笑肉不笑,嘲笑,冷笑,没心没肺的笑,精确到要露出几颗牙齿、绽几条笑纹的笑……都跟眉梢儿不粘连,都跟内心里没关系。因之,我常常在追问,是什么让我们的笑失去了原初的涵义,演变成了一幕幕虚假的表演?又是什么让我们的笑颜失却了该有的成色,沦落为一副副僵死的面具?
云在青天人在地
想来星爷对人的影响还是蛮大的,每回看到天上白云朵朵飘的景象,我定然会想起二师兄的那副馋样:把食指可爱地咬在嘴角,俩眼放出可爱的光芒来,不经意间说出吃货的一句经典来:满天的棉花糖啊!随着二师兄可爱地在我头脑中扭捏作态,很自然的,我心头的喜悦就蓬蓬勃勃生发出来,芳草碧连天了都。然后,杜甫的那两句诗就随口吟了出来:天上浮云似白衣,斯须改变如苍狗。诗圣终归是诗圣,佳句本天成,妙手偶得之,后来多少吟诵白云的诗句,都无法超越这两句了;而且后人还把这俩句凝结出成语来:白云苍狗,用以喻指世事的沧桑之变。再后来,我定然还会想起陶公的那句:云无心以出岫。继而疑惑,这云在天上白衣苍狗的变幻,果真是无心的吗?
诚然,按人类惯常的思路,应该是无心的,因为白云原本就没有生命嘛!可问题又来了:我们凭什么就那么武断地肯定白云没有生命呢?凭人类千百年来一以贯之的以自我为中心?庄周老先生若干年前就在河边感叹:子非鱼,焉知鱼之乐也?我们不是云,我们又怎知云没有生命呢?或许,人家还是另一种境界另一个层次的生命呢。倘若站在云的立场,以云的“自我”为中心一把,可能人家云还认为我们人没有生命呢。这就有趣了,云在天上,看着在地上穿梭的如蝼蚁一般的我们,可能也会纠结一个问题:这些没生命的玩意,整天奔忙来奔忙去的,是有心呢,还是无意?辛弃疾老先生有句名言:我见青山多妩媚,料青山,见我应如是。假设“云类”里也有辛弃疾之类的人物,大抵人家也会吟诵一句的:我见人类多妩媚,料人类,见我应如是。要不,就是另外一句:我见人类多匆忙,料人类,见我应如是。呵呵,那不更有趣?
因之,有时候我就想,云在青天人在地,彼此天天见面,却两两不相知,原因者何?大抵是缘于双方都是以自我为中心,站在"自己"的角度,去打量和忖度对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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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省堂(国学)赵永武:我常常在追问,是什么让我们的笑失去了原初的涵义,演变成了一幕幕虚假的表演?又是什么让我们的笑颜失却了该有的成色,沦落为一副副僵死的面具?
王军强:面具若戴在脸上太久,就会长到脸上。想要揭下来,非得伤筋动骨扒皮不可。
三省堂(国学)赵永武:群魔乱舞,上帝无言,你我且做冷眼观。
美子长安:前文引经据典妙趣横生,岂料点睛之笔原在结尾!这才是赵老师的风格嘛,总是从感性到理性的升华,回味无穷意犹未尽!
陈云逸:虽不尽庄公之无极,亦足见思想之逍遥!
席雅洁:无论人还是其他生物是很难超越自身去看待或理解他人或未知世界的。
三省堂(国学)赵永武:云在青天人在地,彼此天天见面,却两两不相知,原因者何?呵呵。谢谢诸位关注!
王渊平:祝愿是来自天国的福音,由诗人代言。
黄丽娟:但我还是只想说:幸福一直在路上,终点没有幸福!
席雅洁:如此深刻的绝望带给我们什么呢?
三省堂(国学)赵永武:带给我们绝地逢生的希望。
席雅洁:是啊。这对人个体要求很高。
赵永武简介:副研究馆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理事,西安市首届签约作家,西安市“德艺双馨”会员,已在国内期刊报纸发表小说、散文、评论等近200万字,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离婚女人安小雅》和《寻她千百度》两部,小说评论集《三省堂游艺》和散文随笔集《三省堂随笔》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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