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壮人生

赵永武

    海浪滚涌着，扑向礁石，没有犹疑，显不出怯惧，反倒显出了亢奋，这就有了一种慷慨就义的姿态。然后，一头撞到礁石上，刚劲而深沉的声响四溅开来，雪白而细碎的浪花四溅开来，所有的英勇和亢奋都四溅开来，像惨烈的笑颜瞬间里绽放，像鲜活的生命骤然间怒放。随后，浮沫四下里退去，海水四下里退去，溃败的逃离。要偃旗息鼓了吗?显然不是。退去，只是为了重新积聚力量，只是为了再一次向礁石发起冲击，只是为了再一次粉身碎骨慨而慷。这就有了一波又一波的碰撞，和一次又一次的激情。套用一句流行的谑语:你这么顽皮，你妈妈知道么?而事实上，海浪这么顽皮地起劲闹腾，实在是无心顾及它妈妈知道不知道了，它不这么顽皮，海水就消失在海水中了，到那时，海浪，作为一个存在之物，它还存在吗?所以，滚涌着扑向礁石，并与礁石激情碰撞，就成了海浪的宿命，它非如此不可。

    蓦然间想起西方传说中的西西弗斯来。这位老兄被天地诸神惩罚，每天都要从事一项无望而无效的工作:推石头上山。而石头由于自身的重量，到山顶后就又得滚落下去，于是西西弗斯又得重新推石头上山。如此循环反复，就没有停歇的时侯。可以说，这位老兄此后的人生，就这样交待了:推石头上山，日复一日重复着这项无望而无效的劳动，这显然己经成了他的宿命。既是宿命，倘若他不遵从，他凭什么昭示自己做为一个人(或神)还存活着?

    往近了说。中国的老农们仿佛一个个都活成了哲人，猫冬时，他们四五个老哥们聚拢在中国的热炕头上，喝着酽茶，咂吧着旱烟锅子或是年节时儿女孝敬的过滤嘴，幽幽地说，人活着，就是洗土坷垃呢。话虽朴素得像是都打着补丁的，可细一拆解，很不是滋味的滋味却在其中了:土坷垃是怎么洗都洗不干净的，典型们无效劳动;而且，越洗越小，越洗越小，直至于，"洗"这一过程终结时，也就意味着两手都空了，什么都没剩下，什么都没有了一一这不正像我们一辈子的生命历程吗？纵有千年铁门槛，终须一个土馒头。试问，同是天涯沦落人，往"土馒头"里挺进时，哪个又不是两手空空如也?可是，土坷垃还得洗。不如此，又拿什么来证明我们的生命还存在着?

    还是宿命。也因之，纵然是我们识得了人生残酷的终极真相，我们还得在既定的宿命里，苦修苦行!也许，人生之悲壮，亦在于斯，全在于斯。

 赵永武简介：副研究馆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陕西作协会员，西安市作协理事，西安市首届签约作家，西安市“德艺双馨”会员，已在国内期刊报纸发表小说、散文、评论等近200万字，出版有中短篇小说集《离婚女人安小雅》和《寻她千百度》两部，小说评论集《三省堂游艺》和散文随笔集《三省堂随笔》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