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梦想与现实的错位中

——评王小鹰的小说《点绛唇》

赵永武

也许，《点绛唇》在语言方面最值得人称道的，还属上海味道上海特色。不仅仅在遣词上，运用了好多上海土生土长的方言词汇，而且造句上，有好多句式也属于上海本地特有的。加上女作家王小鹰娓娓道来、不疾不徐的语调，这就使得文本读起来，很像是在上海的里弄间，听一个上海女人在讲着另外一个上海女人的人生故事。好像这故事是无所谓悲剧喜剧的，也仿佛是无关乎是非评判的，但这“另外一个上海女人”，叶彩萍，一生中的黄金岁月却是悠悠而过了，像萤火虫的光点无声无息、不紧不慢滑过了夏夜的星空。

叶彩萍何许人也？一个生长于上海里弄间的普通女人，不折不扣的小人物。但小人物身上迸射出的个性光芒，却俨然刺疼了我们的眼睛，让我们悚然发现，她，就是我们身边的某个陌生的熟人，或者熟悉的陌生人。或许更要命的还是，她身上具备的一些性格特点，我们也是具备的，或者只不过是变换了一种存在形式而已。纵观她的一生，一个近乎虚妄的，却实在是很卑微的梦想：成为一个过着富足、高贵和安逸生活的淮海坊女人，一直在支配着、左右着她的几乎全部人生选择，包括对待出身淮海坊丈夫的背叛，对待自己亲生女儿的婚姻，对待情人老板的寡情。没有梦想的人生，无疑是灰暗的，但问题的关键也许在于，该采取什么样的正确途径去实现自己的梦想？叶彩萍似乎从来没有深入思考过这个问题，像很多缺失自我意识的女人一样，她把希望寄托在嫁人上，嫁入淮海坊。很难说她对丈夫有所谓的爱情；也几乎可以肯定的说，丈夫对她根本就没有爱情。婚姻的抉择，纯粹取决于现实的利益核算，而非爱情。这样的婚姻能稳固吗？为了获取这个婚姻城堡，她机关算尽；为了保护这个婚姻城堡，她同样机关算尽。到头来，又得到了什么结果？面对着自己失败的婚姻和人生，她蜷缩在淮海坊楼梯间的壁橱里，可能也在舔着伤口，但就是缺少反思和省察。对待女儿的爱情抉择，她几乎是毫不犹豫、毫不手软地联手自己的闺中密友合谋绞杀。最终如愿以偿了，女儿由“灰姑娘”一跃嫁入豪门了，但却是用人生中最可宝贵的尊严换取的。似乎可以预见，不远的将来，女儿将重蹈她的覆辙，重演她的婚姻悲剧。不独如此，在对待自己与情人老板的关系上，她也是缺少反思与省察的，不讲爱情，只讲求现实利益的核算和占有。到头来，只落得个拿着老板老婆支付的二十万元支票，被扫地出门了。被扫地出门的她还是没有被惊醒，还在像模像样地做着“淮海坊女人”梦：就连给昔日的情敌打工，也要在淮海坊里，看着淮海坊的人来人往，看着淮海坊的四季变换，“她心里很充实”。读到这里，我们不禁要问，何时她能梦醒？什么才能促她梦醒？我们能够哀其不幸吗？似乎，答案在风中飘。在这里，作家王小鹰写出了一种人生的非理性状态，更写出了一种梦想与现实的错位状态，似乎能启迪我们思考许许多多关于人生、关于命运的东西来。

不能说这部小说没有缺憾。评判现实主义小说的优劣时，人物塑造成功与否终归是很重要的一条标尺。也许与作家本人是一个女性有关吧，这部小说中的男性人物形象都是面目模糊的，给人明显的概念化之嫌。负心郎虞志国，除了让读者感知是背叛叶彩萍的丈夫之外，再没有给人留下任何深刻的印象。同样，情人老板徐贵棠也没有显示出任何个性特色来，就是一个仗着钱财和地位玩弄女性的风流鬼而已，再无其它。而且，徐贵棠对叶彩萍态度的转变似乎有些突兀了，缺乏必要的、合理的交代和铺垫。要说这部小说里最成功的人物形象，当属叶彩萍了。可以说，她的人生的每一个转折关头，她的个性上的每一个细小特点，以及每一个琐细的心理变幻，都是纤毫毕现的。可以这么说，在相当程度上，这部小说的价值就体现在这个形象身上。但要说个性最鲜明，给人印象最深的，应该是配角，另外一个上海女人章梅芳了，她的精明、老辣、干练，每每让人瞠目结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