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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待我凉薄,我报之以梨涡

(2018-05-29 14:13:2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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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化

体育

时尚

情感

汽车

分类: 人际关系

 

生活待我凉薄,我报之以梨涡

下花轿时,我掉了绣花鞋,是凶兆。

光绪三十二年六月初六,我的大喜之日。

五年后,我又见到他。

嶙峋得清冷,而倨傲。

月色凄寒。

盖头久久没掀,灯花大抵瘦了,他坐在太师椅上,翻书,不语。

我瞥见墙角的一只蜗牛,一点点向上爬,很慢,仿佛时间。

五年前,父母之命,我便成了周家的媳妇,年底完婚。

他是江南水师学堂的学生,书香门第,祖父是京官,犯了错,锒铛入狱,家道也便中落。

我家为商,我长他三岁,似是一桩好姻缘。

成亲在即,他却要留洋日本,耽搁婚期。

临别,我随周家人送行。

他对我说,“你名朱安,家有一女,即是安。”周家无女,从那时起,我就自认是周家的人。

让他安心,让家安宁,是我毕生所愿。

我等了五年。

等待有朝一日,一路笙歌,他来娶我。

可是,他迟迟不归,杳无音信。

听娘娘(绍兴话,即婆婆,下同)和亲戚说,他成了新派青年,嘱我放脚,进学堂。

我四岁缠足,母亲言,好人家的女子都是三寸金莲,大脚丑陋鄙俗,不成体统。

今我二十有余,又谈放脚,徒遗笑柄。

自古迄今,女子无才便是德,身为女人,开枝散叶,打理家务才是分内之事,读书识字非正业。

朱家传统,容不得我挑战。

说到底,我不过是个小女子,旧时代的小女子。

我唯一能做的,便是婚礼时往大如船的鞋里塞棉花,没承想,下轿时竟掉了,欲盖弥彰。

墙角蜗牛仍在奋力上爬,夜缓缓地淡了。

我想起那年渡口,他对我说,家有一女即是安。

彼时的他,举手投足都是文弱书生气,不似如今,棱角分明。

我心内有点憎恨起日本来,是日本之行让他改变。

我预感到世道变了,只是不知新世道,容不容得下一个我。

洞房花烛夜,彼此默然的一夜。

一沉默,就是一辈子。

三天后,他再度离家,去日本了。

 

生活待我凉薄,我报之以梨涡


宣统三年,也就是一九一一年,满清垮台。

我的婚姻,已经走过第五个年头。

先生回国两年来,先后在浙江两级师范学堂和绍兴中学堂当教员,现在是绍兴师范学校校长。

他从不归家过夜,偶尔行色匆匆地回来,怀抱许多书,我看不懂。

他和娘娘说话,说“国民革命”、“中华民国”,大抵是些国事,知我不懂,便不对我说。

我沉默地听,寂静地看,他时而激昂,时而悲愤的模样,我很喜欢。

他是做大事的人。

我出街,街头巷尾的茶馆都是“革命”的说法,人们好像与从前不大一样。

像先生般不束辫的男人多起来,女人也渐渐不裹脚,天下乱了。

先生似乎小有名气,路过酒肆药铺,常听闻“周树人”云尔。

我是骄傲的,因我是周树人之妻。

我亦是疼痛的,守着有名无实的婚姻,枯了华年。

先生是摩登人物,对这新气象,自然是喜悦的。

我却是个旧人。贴着“包办婚姻”,迈着三寸金莲,被风云突变的世道裹挟着,颤巍巍地撞进新时代,往哪里走,我不知道。

晌午,我回娘家。

先生去北平了,我不识字,托小弟写封信。

先生树人:
不孝有三,
无后为大。
望纳妾。
妻朱安
一九一四年十一月

先生未复,听说动了怒,说我不可理喻,不可救药。

正如下花轿时掉鞋,在他面前,我如履薄冰,却总是弄巧成拙。

我是爱他的,甚至允许他纳妾,可他不懂。

只有娘娘疼惜我,打理周家上下多年,我不像周家媳妇,更似周家女儿。

一九一九年,先生为了事业举家北上赴京,我于是离了这江南水乡,离了娘家。

一别,竟是一世。

“未嫁从父,既嫁从夫,夫死从子”,我的人生依附于丈夫,他是大器之才,命运系于国运。

我的一生,便在天翻地覆的历史洪流中,颠沛流离,支离破碎。

人生尽处是荒凉。

 

砖塔胡同六十一号,先生与我的新居。

我是欢喜的。

兴许这样的独处,可以拯救我。

先生肺病,终日咳得厉害,只能吃流食。

我写信给娘家小弟,托他去东昌坊口的咸亨酒铺买盐煮笋和茴香豆,那是先生最爱的小食,寄过来,我磨碎煮进粥里。

先生好一点后,我常走十里路去“稻香村”,这间南店北开的糕点铺,自制各式南味糕点,是先生极钟情的。

先生恢复得很快,待我亦不似原先淡漠,甚至将我的卧室作为书房,莫不是一种恩赐。

家里又开始宾客如云,我不再避讳。

一切向好。

直到,她出现。

高颧骨,短发,皮肤黑,个子很小,标准岭南人长相,说话不会翘舌。

先生讲新国文,久居北平,京腔很重,有时纠正她,她便撒娇似的说“讲乜嘢(粤语,即说什么)?”先生笑,眉山目水间的情意展延,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暖。

女孩几乎天天造访,先生比任何时候都快乐。

他放心我不识字,日记和书信都放在卧房桌上。

我于是知道,女孩叫许广平。

她给先生写很多信,浓情蜜意溢于言表。

我不明白,大抵又是新人做派。

那日,女孩坐在客厅,我斟茶给她:“许姑娘,喝茶。”岁月如水人如茶,顾盼之间,云烟四起,藏住多少曲折心思。

我不过是想提醒她,谁才是这里的女主人。

无论如何,她是客。

许广平抬眼看我,一个眼睛里灯火闪映的女人,笑容像清晨簇新的阳光。

她太年轻了。

我已年逾不惑,年华蓦地在眉眼间轻轻凋谢。

青春是一阕流光溢彩背后本能的张皇,有女人的地方,就有争斗。

可我,不战而屈。

我默默转身回卧房,听闻先生说,“她是我母亲的太太,不是我太太。这是母亲送我的一件礼物,我只负有赡养义务,至于爱情,我并不知。”我的心仿佛被捅了一下,绽出一个血泡,像一只饱含热泪的眼睛。

先生何等睿智,又如此愚钝。

我是大家闺秀,是旧式女子,不擅辞令,不懂表白。

于我而言,爱是生活,是死生契阔的相依相随,是细水长流的饮食起居。

我以为,经年的忍负与牺牲或可换来先生的一抔柔情,没承想,我的深情却是一桩悲剧,我的爱情亦是一场徒劳。

世界变了,所有人都只当我是旧中国落伍、无望的一代,谁知我曾不断衡量与丈夫的关系,尝试了解新世界。

我终是背负着命运十字架,随波逐流。

外面兀自欢声笑语,许广平说,“这是一场费厄泼赖(英语fair play的音译,即公平竞争)。”我听不懂。恍惚间,满世喧嚣折尽。

 

生活待我凉薄,我报之以梨涡

“三一八惨案”让北平风声鹤唳。手无寸铁的年轻人被段祺瑞政府兵打死,横尸街头。

国难当头,无以家为,哀歌响彻北平。

先生没日没夜地撰文,烟不离手,身体每况愈下,我心疼他。段政府下通缉令,

先生走了,留下一句:“朱安,好生过。”

青灯黄卷度残生,记忆茕茕。

一九三六年深秋,日本占了东三省,北平局势紧张,山雨欲来风满楼。

许广平寄信给我:“先生逝于十月十九日上午五时二十五分。”展信,泪不可遏。我一辈子流泪只有两次,那是第二次。

枯等三十年,他活着,我就还有个盼,如今,阴阳两隔。

我是将熄的炭火,他是唯一的余温,皮之不存,毛将焉附?秋雨潇潇,把我心里凄凄的疾风浇得湿漉漉。

缘分清浅,怨不得时过境迁。

后来,日本侵华,娘娘仙逝,日子更艰难了。

许广平接济我,怀着对失败者的同情,到底是不屑。

在她眼里,我不过是“旧社会给鲁迅痛苦的遗产”。

历史喧嚣,容不下我。

 

日本投降,北平无战事。

时光越老,人心越淡。

独卧病榻,回望满盘皆输的人生,我看到墙角一只小小的蜗牛。

我们是老朋友了,绍兴老家的新婚之夜,也有一只蜗牛陪我捱过。

它那么努力地从墙底一厘一厘往上爬,像我一样,爬得虽慢,总有一天会爬到墙顶。

可我现在没力气了,我待先生再好,也是枉然。

我们这些时代波涛中的小角色,大人物身边的小人物,生存便已是一种枉然。

过往的岁月教会我,人的一生中有一个字,冷,彻骨的冷。

所以我会在星稀的冬夜,点一堆火,慢慢想你。

想起风陵渡口初相逢,那个清癯疏淡的少年对我说,你名朱安,家有一女,即是安。

 

以上选自李梦霁小说《一生欠安》。

朱安,绍兴人,1906年奉母命嫁与周树人,1919年随夫定居北京,寄寓周作人处,1923年周氏兄弟决裂后被迫迁居。

1926年周树人赴沪与许广平同居,朱安独守空房至1945年逝世。

一生颠沛,未得善终。

 

现代人常叹婚姻的无奈与烦愁。

斗转星移,物是人非,物质的生活比那时不知道好过多少。

可是我们的精神世界却更加沉沦与迷惘,物质与时间似乎解决不了婚姻的难题。

也许,婚姻的真相不止一种。

面对朱安,你觉得自己的婚姻还缺少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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