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仓库推出单车,探出脑袋,天色已经完全黑了,夜里的风凉意甚浓,我等乔哥接完经理的电话,准备告诉他我辞职的事情。其实在前一天晚上就准备给经理打电话说这件事,后来想想,还是有必要先通知乔哥一声,无论是出于礼貌还是尊重。
半个多月前,在报纸上看到某书店的招聘信息,拨了电话过去,第二天就上班了。在书店里报了道,随后就被一辆面包车拉到了几公里外的仓库里,自此在仓库里呆了下来。在来到这里之前,我从来不知道书店还有仓库、印刷厂这回事,老板也就是所谓的经理,把我和另外一个同一天报道的男孩交给了一个男子,随后离开。这名男子就是我口中的乔哥,是初中部的负责人,这段日子我都归他管,同来的男孩被安排到小学部。
说是初中部和小学部,其实只不过是隔着一条大马路的两套独院民宅,被租做仓库使用。房间里堆满了试卷,小学部一到六年级,初中部七到九年级。每天,分试卷、核对、打包、装袋、装车、物流、邮寄、拉货、卸货……如此反复。难得跟司机一起出去押车,得以重见天日,晒晒太阳,看看美女。
仓库的大门仿佛永远都是紧闭着,车来的时候鸣笛,我们开门,等车进来再把门关上。我一度怀疑自己是在做着一件违法的事情,可又再一想,印刷试卷又不是印刷人民币,哪有什么法律可以触犯。在这里呆了一年多的女孩说,咱又不印书,印书涉及到版权,试卷都是请老师出的,不违法。这女孩的手我见过几次,龟裂的好像旱灾时期的土地,隐约看得到死皮下面的血管。我当时就觉得,这种粗重脏累的活是不适合女孩子来做的,尤其是未婚的女孩,容易变老。
和我同一天报道的男孩,两天后再也没有出现。初中部还有一位大姐,比我来的早些日子,在我之后又进来一个九零年生女孩,喜欢游戏,她总是说,等发了工资我要干什么干什么,好像在发工资之前她什么都做不了一样。
相处的这些日子,一起在分试卷的时候听歌,一起在午饭后步行回到仓库,一起在没活干的时候偷懒,一起被发配到小学部帮忙,一起忍受仓库里那条名叫黑豆的大狼狗的吠声,一起加班到夜里十一点,一起下班在深夜的路口道别,这样的生活,宛若机器,仓库的大门总是紧闭,看不到阳光,总觉得这是一群失意的人,麻木且迷茫,不知道什么是希望,也不关心未来什么样。
有时候想,其实这样挺好,至少充实了,没有时间去想别的。
王老师到底还是做了老师,在附近的乡镇教课,体音美都是他,一周有两天半是不用去学校的,现在是在实习,每个月学校发给三百块。上班要骑电动车一个小时到达学校,不及时充电的话晚上就没有足够的电回家。他说,下面的乡镇里很缺教师,他说,小孩子太调皮,总是上课说话,他说体育教孩子们广播体操都是现学现卖,他说,不考了,太难了。他热爱音乐,不得已做了体音美三合一教师。
二牛依然二的彻底,相亲过几次,也有觉得可以交往的对象,却都被老妈棒打鸳鸯,以种种借口不同意。这样几次下来,二牛也没了心思,他搞不懂的是到底是自己在找媳妇还是老妈在找媳妇,就因为一女的跟老妈顶了几句惹了老妈生了好几天闷气。二牛也很郁闷,朋友在他跟前提起女孩名字,他就接上话茬,说,给介绍介绍呗?有一次说起一条母狗,也没能幸免。他还异想天开,幻想从娃娃抓起,买个女婴养大,二十年后娶进门。
黄毛算是创业了,做起了陶瓷生意,据说店面装修的跟皇宫一样,顾客进门需要换鞋。他还总是在上厕所大便的时候打电话给我,告诉我年底之前一百万就到手了,告诉我店里请来的姑娘是个九零后,告诉我终于跟以前的女友分手了。他年底准备和大B一起来我这边,看看有一年多没见面的我。
大B在深圳,找了个商丘的女朋友,说要在商丘扎根闯出一番天地,等到年底就随女友见家长,还要我一起去做翻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这么想。他是甘肃人,据我所知,打去年毕业后还没回过家,上学那会最喜欢在宿舍模仿杰克逊的摸裆舞步,也是活宝一个。曾经喜爱的篮球大概没碰过了。毕业后我们在西安的夜场呆过一段时间,随后我回家,然后去了北京,他还留守西安,近几个月才去了深圳,十有八九不如意。
弹子新近结了婚,接亲的路上我看到前方的宝马730被一团白烟包围,寻思着兴许是谁在车里把鞭炮点燃了,不一会这辆车就退出了车队,车上的朋友打出租来到了新娘家楼下等候,见面才弄清楚原来是水箱高温了,车主怕出问题没敢继续开。当天的场面别出心裁,如今在医院上班的他曾经是乐队的主唱,婚礼上唱了几首歌,有点演唱会的意思。不过也没少挨打,我们这边,新郎就是要挨打的,谁也没辙,除非你不结婚。
……
这样的年轻人还有很多,大家都在各自忧伤着,彼此看到的却是另一张脸庞。弹子婚后没几天给我介绍了一份学习做比萨的工作,所以我才决定了辞职。原本打算在书店呆到年底,也不能如愿了,看来计划始终是赶不上变化。不管怎样,我还是如以前那样,希望尝试不同的可能,有时候发现自己对这个世界很失望,难免悲观厌世,可是不管是死亡还是未来,都有着一个共同点,那就是未知,恐惧源于未知,所以我们害怕死亡也害怕未来,至于为什么要害怕,没有几个人认真的去想过。
周末,我和二牛、王老师相约在兄弟网吧旁边的福彩投注站,买几张彩票然后去大排档喝酒,吹吹牛逼,谈谈趣事,谁也不提人生、理想此类沉重的话题。饭毕,他们俩回到兄弟网吧玩会游戏,我陪他们等到九点四十左右福彩双色球开奖结果出来,然后趁着夜色赶回家。所有人这么活着,让我觉得活下去本身就是一件挺牛逼的事情。
我还是不清楚明天会是什么样子,只觉时间过得飞快,马不停蹄一般匆忙;我还是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唱歌,一遍又一遍的唱同一首歌,最近总是循环播放的歌曲叫《老男孩》,一首催人泪下的歌曲,听完好像想起了一些什么。
一年有四个季节,每个季节里我们都在找春天,我们问翠柳,我们问骄阳,我们问落叶,我们问白雪,春天,春天在哪里啊?就这样,我们一如既往的忧伤的年轻着,我们的爸爸都不是李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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