需要有个区分，姑且叫他们白与蓝吧。

白身材瘦削，面目清秀，戴眼镜，微笑时腮帮微带棱。他自小不为学习成绩忧心，到巴黎来也一切顺利。蓝则身形魁梧，微胖，带着白云般的微笑，长他六岁，辞了职来巴黎读书。他俩在一个女生为主的班级里，话一多，女同学们便觉得好玩起来。

“白，你在找蓝吗？他去买喝的了——一定是给你买的！哎呀好甜蜜啊！”于是女同学们一起欢笑。

听到类似玩笑，白总要扶一扶眼镜，眨眼，想找词反击；蓝则会抢先笑眯眯地顺水推舟，“好了好了，知道甜蜜就好，不要打扰我们俩！”女同学们满意了，鸽子一般散去。

白有些踟蹰。他觉得自己应该不喜欢男人，应该喜欢女生，不过……自己以往经历的那些恋爱，浮光掠影，更多是“周围的人都谈恋爱，我也应该谈一下”的那种，没有深交，小孩子过家家似的，吃吃饭、看看电影而已。

他跟蓝也确实成了好朋友，彼此很帮忙。巴黎的一切都挺好，就是冬天太长，人便很容易抑郁起来。到晚间没有热火朝天的宵夜，没有南欧比如巴塞罗那午夜时分还能吃到炸章鱼和sangria的铺子。更进一步，巴黎很缺少“随时随地不需要理解，来闲扯几句”的氛围。好处是，这里没有七大姑八大姨追问你的一切，坏处是，他们也不那么在意你。

蓝出国前在上海独居过很久，懂得料理自己的生活。白的居处与他相去不远，偶尔就去一起吃饭，一起做作业。蓝泰然自若，白倒有些紧张。

入秋之后，白交了一个女朋友。两人恋爱经验都不多，于是经常格式化地，在地铁站等车时呆坐着，女朋友的头靠在白肩上。我有时看到他们，白总会不自然地抬抬手——他还没习惯有女朋友呢。

这段感情据说持续了三个月，也许四个月。白分手时措辞很傻气，成为前女友的那姑娘人很好，哭了一晚上就没事了，背地里也没多说什么。但女同学们会有打抱不平的，会鸽子啾鸣般地彼此疑问：

他真是同性恋吗？

不是的吧……

对了，同性恋该是怎样的呢？

蓝的人缘甚好，一直很帮持白，于是风波过去了。大家还是拿他俩开半搭不搭的玩笑。蓝太像个历练过的老大哥了。女同学们便说：哪怕白是，蓝也应该不是——你看他照顾白，就跟照顾儿子似的。当然，白不懂得处理跟女孩子的关系，仔细想还真奇怪呢……其实是他一直依恋着蓝吗？白也一直在想这件事，他觉得有点不对。

入夏之前，某一天一起做作业吃晚饭，白很贸然地，跟蓝说：“我不是同性恋。”

蓝扬起眉毛，看了看他。“你当然不是。”

“我也不是想缠着你，我就是……”

“你就是没出过远门，有点孤单，自理能力也是要一点点长的。我知道。我把你当哥们。”

“你知道我不是？”

“我知道。”蓝很平静地说，“因为我是同性恋。对，我是，所以我知道你不是。”

白张口结舌看着蓝，蓝摇了摇头。

“我也没刻意遮掩，不过不想让别人知道挺容易的。而且，大家其实不太知道男同性恋也有许多样的。我知道你不是。你放心了？”

“嗯。”白又思索了一会儿。蓝喝了一口咖啡。白最后问了句：“我真不是同性恋？”

“你不是。不过说起来，虽然你不是同性恋，但你确实要好好练习一下跟女孩子交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