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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说,高天银是这么死的:
民国十三年秋天,军阀们在绵绵的秋雨中展开战斗,北方大地泥泞,一片萧索。聚合隆钱庄的老板高天银眼看本地不保,就收拾了细软捆在腰上,带着多年老仆刘凤祥,趁着夜色往天津去。走到漷县附近的一个岔口,就听见林深处一声炮响,接着人喊马嘶,听出是劫道的,高天银毫不犹豫,大喊一声,老刘你顶着,我先撤!拨转马头往另一条道冲了下去。
老仆人刘凤祥在身后喊,高老板你太不地道了。刘凤祥嘬起嘴一声唿哨,林子里钻出两个人来,刘凤祥说,这小子已经往小陈庄去了。
高天银夜奔小陈庄,走得懵懂又害怕,就能听见马蹄声和自己怦怦跳动的心,黑灯瞎火处猛地眼前一亮,看见一个大宅子赫然就在不远处,高天银早累得浑身乏力,一个骨碌翻身下马砰砰打门。
五年前,高天银在归云楼喝酒,遇到了唱曲的小姑娘阿笋,想收到房里,奈何阿笋不答应,高天银就说,啊哈哈那也没事,下月我老娘的寿,你来唱个堂会吧。阿笋的琴师陈元章想挣这笔钱,就把阿笋带到了高天银的宅门,堂会唱完,高天银给了陈元章一大笔钱,陈元章被钱蒙住了心,就把阿笋哄进高天银的卧房,可阿笋拼了命还是不答应,高天银急眼了,抓起地上的火盆扣在阿笋脸上。
五年后的现在,高天银夜奔小陈庄,啪啪拍门,门开处,一个男人探头出来,你干吗?高天银哆嗦着问,我能借宿一宿不能?
五年前,阿笋的琴师陈元章把受伤的阿笋送到圣方济各医院,洋大夫也没能治好她,就此毁了容。陈元章把阿笋带到乡下,说,我作了孽,我来还,就要娶了阿笋。阿笋说,我不嫁人了,我要报仇。
也是天可怜见,陈元章的赎罪之心让他变得踏实勤恳,几年下来,他的布匹生意做对了路,粗布军服源源不断被军阀采购,小陈庄陈元章起了大宅门,修了小洋楼,小洋楼里养着阿笋。
阿笋要报仇,就把银子往高天银的仆人刘凤祥那里送,送了几次,刘凤祥就回了话,高天银欺男霸女不是东西,老夫早就看这孙子不顺眼了,就等你一句话。
嘿嘿,不是你看高天银不顺眼,是你看银子太顺眼了,人呀,都一样。
现在,热汤面就摆在桌上,高天银眼泪都下来了。哎呀我该怎么感谢您,宋老板——陈元章说他姓宋,油灯下高天银看不真。宋老板说,别客气了,快吃了汤面睡觉吧,这一天累得不善啊。
吃了面,高天银问,那么我在哪里睡啊?宋老板垂着脑袋沉吟了半天,说,我家后院那个小楼,您可以在那儿睡,但是,麻烦您个事儿,这个小楼是我妹妹以前住过的,您别嫌弃,但也千万别挪动东西。高天银激动地说,哎呀呀呀那可太麻烦您了!
上了小楼一派软香,一看就是姑娘的闺房,哪儿都香喷喷粉嘟嘟的,高天银看看这个摸摸那个,打开柜子拿出女孩儿的衣服抱在怀里,有些心驰神往,接着就看见——桌上供着一个牌位:亡妹宋碧玉之灵位。
高天银吓得魂飞魄散,赶紧扔了衣服钻进被子里,心想我的妈呀,怎么住进这么个地方。想着想着困意袭来,就在睡着的那个瞬间,高天银听见门响了。
高天银一个激灵,身上哗啦一层鸡皮疙瘩,猛地睁开眼,就看见一个女孩的身影——穿着雪白的衣裳,披着漆黑的长发站在屋子中间,女孩低头看着地上的衣服,森森地问:高先生,说好了不动我的东西,你怎么能言而无信呢?
我听说,高天银就是这么死的,被一个站在屋子中间的女孩说了一句话吓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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