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天下333期社评

一个“死里逃生”的“幸运儿”能做些什么，乘客张先生堪称表率；一个屡遭质疑的机构能做些什么，北京999急救中心也可作样本。自己经历了苦痛，便不想他人再经历一遍，这是出于人之善良本性；机构出现了问题，却一再遮掩推诿，我们自然也要问一问：是什么原因导致了这样的结果？

上月9日，乘客张先生在飞机上突发肠梗阻，苦熬了一个多小时飞机终于落地，却又等了近50分钟才开舱门。然后急救人员和空乘人员又为谁该抬他下飞机互相推诿，张先生只能强忍疼痛自己下旋梯。然而更恶劣的还在后头：据张先生的描述，首都机场医院检查后建议转院，但是北京999急救车以道路拥堵、其他三甲医院挂不上号为名，将重急病患者送往999急救中心，然而该中心又无法诊治。最后，张先生通过个人关系转到北大人民医院做手术，才救回自己一条命。

前面的互相推诿，思之令人寒心，后面的欺骗涉嫌利益输送，险些误人性命，更是令人愤慨。在飞机上突发疾病，虽然概率极小，但仍然难免发生在我们身上；而急救车违章办事，则涉及更为广泛的人群，更为常见。人人皆可能成为张先生，这是事情之所以广受关注的原因。

纵观整个事件，首先得感谢当事人张先生清晰准确的描述，有理有节的态度，以及沉稳坚毅的应对。从第一篇对航空公司和机场互相推诿的抨击，到第二篇对999急救中心的揭露，再针对999急救中心的回应逐一反驳，以及向卫计委投诉乃至最终诉诸法律手段，甚至一些细微之处，比如对自己记者身份的不滥用，均令人敬佩赞叹。可以说，张先生何其不幸，遇上了这样的事情；我们何其幸运，遇到了张先生。既然张先生已经站出来了，我们当然不能旁观。

然后我们还要感谢医院和民航业内人士毫不隐讳的自我剖析。在这个分工越来越细，专业化程度越来越高的社会，非业内人士，往往难以看出真正的问题所在并提出有针对性的改进意见。而在此次事件中，几乎每一个环节，都有业内人士指出问题并提出改进意见，实在难能可贵。比如“一名从业十年的民航人”就说：“很感谢这名记者把这些事情说出来，撕开这个行业虚伪的一面。……现实并不是你们宣传的那样美好，也并不是所有人都麻木不仁，还是有人敢说的，只是力量不够大而已。”他们表现出了对职业尊严的渴望，我们当然也不能旁观。

对于南航、首都机场、首都机场医院，我们持谨慎观察的态度。这些单位道歉还算及时，并提出了整改意见，当事人张先生也表示了谅解，但能否真正解决问题，听其言还要观其行。而对于999急救中心，则令人非常失望。如果说前述单位的错在于责任分配不清、应急机制缺失，999急救中心则涉嫌欺骗，后续反应更是让人看不懂。

从事发经过看，999急救车一开始声称协和医院挂不上号，但急诊是不需要挂号的；声称道路拥堵，但沿途还有其他医院，而且999急救中心本身地处拥堵；首都机场医院建议转更高等级医院，但仍然送到与首都机场医院同级的999急救中心；至于入院之后处理是否得当，限于专业水平我们不予置评。

从事后回应看，999急救中心发布的不到2200字的通稿，先用了近500字自我表扬，并给当事人扣“误导社会舆论，加剧医患矛盾，影响社会稳定”的帽子。在央视的采访中，北京红十字会邀请“第三方专家”为其背书，却被网友发现该专家正是北京红十字会999急救专家。声称负责运送病人的紧急救援中心与负责抢救的急诊抢救中心“人财物完全分开”，不存在利益输送问题，但却被媒体发现在999急救中心的官网上这是并列的两家单位，其举办单位都是“北京市红十字会”，甚至连去年的年度报告署名都是同一个人。

这一系列的举动，令旁观者讨伐声一片，很多网友曝出类似张先生的遭遇，更有人找出去年北京第三中级人民法院的民事判决书，证实此前999急救中心就发生过类似案例。之所以出现这些问题，原因并不复杂。急救呼叫平台和医疗机构本来就不该集于一身，一个可堪参照的例子是北京120此前也拥有自己的救治医院，2005年被完全剥离。此外，院前急救并未放开牌照，资源紧缺，谈不上市场竞争，但单靠红十字会监管自己的下属单位，显然是靠不住的。

上述并无高论，都是说过的话，之所以再说，只为了“这种经历不能够再留给下一个人”（当事人张先生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