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儿之死

《vista看天下》第227期社论

五个流浪儿被闷死在了垃圾箱里。

11月15日夜，贵州毕节市市区，小雨，最低温度6℃。七星关区环东路，五个流浪儿钻进了一个长1.5米，宽1.3米的垃圾箱，他们生火取暖，一个紧挨着一个，进入了“梦乡”。第二天，天亮了，这个城市失去了五个孩子。警方称，他们死于一氧化碳中毒。

他们来到这座城市有几天了，白天到处去乞讨，有时会偷些吃的和小额钱财，晚上随便找个地方住下来。有人曾看到他们蜷缩在一个候车亭，身上盖着捡来的硬纸壳。他们还曾经用废弃雨篷布、水泥砖和三合板草草搭起过一个窝棚，附近工地的人担心他们生火取暖引起火灾，把他们赶走了。

出事前一天，一名路人用手机拍下了疑似他们的照片，孩子们散坐在地下通道的阶梯上，脸上露出灿烂的笑容。出事那天晚上6点多，他们花了两块钱去小吃摊买了一碗白米饭，五个人一起吃，这是他们最后的晚餐。16日早上，市民发现孩子的遗体报警，一辆拖垃圾的车开过来，连垃圾箱带孩子拖走了。

他们来自毕节下面的农村，一个大山深处的苗寨，父亲是同胞兄弟。其中两个孩子的父母和姐姐去了深圳捡垃圾；还有两个孩子的父亲和哥哥也在深圳捡垃圾，妈妈改嫁了；剩下那个孩子的父亲年纪大了，在家务农。父母不在身边的四个孩子平时互相照顾，外出打工的父母隔三差五会寄几百块钱回来，孩子的大伯帮他们买回米，自己熬粥喝，没有菜，只有盐巴。

这个村子叫擦枪岩村，村民都很穷，每个人分几分地，土地贫瘠，只能种土豆和玉米，温饱都成问题。这些年学会了外出打工，现在村里16岁以上，50岁以下的男女几乎都在外打工。孩子们的兄弟姐妹很多，父辈兄弟五人（其中一位未婚），一共生了19个孩子。

五个孩子中只有一个在上学，但是成绩很差，爱逃学，经常考几分。一个对读书不感兴趣，三年级就辍学。还有一个逃学半个月，一年级就被学校开除。剩下两个没有户口，学校不接收——上户口要交钱，家长交不起或不愿交。

去年年底，五个孩子曾出走一个月，家人寻觅未果，后被当地政府送回。11月4日下午，有人看见五个孩子往后山跑去，这是他们最后一次出现在村里。

11月6日，小学校长和另外一个女教师来到孩子的大伯家，告知未辍学的那个孩子又逃学了，这时候才发现，五个孩子都不见了。问遍亲友，皆无下落，随后孩子的亲属报了警。

孩子的大伯白天进山犁地，晚上割草喂猪，深夜听见狗叫，都去开门看，心想：是他们回来了吧。但是一直没有回来。

11月16日清晨，一个捡垃圾的老太太费力地掀开了垃圾箱，发现五个孩子挤在一起，一个破旧的沙罐放他们中间，里面有燃烧过的木头。她用小锄头拨了拨几个孩子，没有反应，于是喊叫起来。

11月17日，一个毕节市民把消息发布到了网上，如果不是他，也许除了当地人，谁也不会知道这五个孩子的死亡。11月19日，新闻上了央视，主持人白岩松说，节目开始前，去看了毕节市的政府网站，上面“有贯彻会议精神、工作大会的动员、召开抗震救灾总结表彰，甚至是秋季动物集中免疫工作全面结束等等，可是没有这条信息。”他又去看了毕节市的公安局网站，“以为公安局应该会有，结果是明年1月1日我省驾考的项目增加，小警务编制警民和谐网，然后社区群众等等，也没有这一条。”

这个消息让外面的世界受到了惊吓，人们没有想到还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还会有这样一种生存的状态。如果时光可以倒流，有多少人会愿意待他们为亲生，如兄弟，可在他们活着的时候，有谁会想到寒夜中还有那样的五个孩子？

这五个孩子都是男性，姓名年龄分别是：陶中林，13岁；陶中井，12岁；陶冲，12岁；陶中红，11岁；陶波，9岁。

他们的死亡，是一起单纯的意外事件，还是偶然中其实蕴含着必然？这个问题的答案清楚明白。

是哪些人、哪些事导致了如此的结局？答案同样一想便知。

但是，我们不知道的是：五个孩子的死亡，能唤醒人们多长时间的关注？能给社会带来多大的冲击？最终能导致多大程度的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