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时节，一切爱好足球的人们也会怀念起为这项伟大运动故去的先人。足球在中国是一个落后而耻辱的符号，在这个领域故去的人，也很难得到优势项目冠军故去者的荣哀，但故去的中国足球人同样应该得到追思，他们同样努力了奋斗了，同样百折不挠，这让我们想起鲁迅先生所说：在运动场上“虽然落后而仍非跑至终点不止的竞技者,和见了这样竞技者而肃然不笑的看客乃正是中国将来的脊梁”。

现代足球传入中国已有150年的历史，我们看到100多年前上海圣约翰书院和北京潞河中学梳着长辫子抱着足球的照片，我们也许会问他们：天堂那边还踢球吗？我们会想起一生共射进近2000多个球，获得了100多枚奖章和120多座奖杯的球王李惠堂先生，在那个动荡的年代用自己的双脚谱写了一个个传奇，他也许在那边为中国足球百思不得其解……

值得怀念的足球人太多了！近些年故去的足坛名将也许更让我们震撼。新中国第一代国脚绝大多数已经离开人世，足球人英年早逝的也不少，这也告诉我们，他们付出的不少，而超负荷的训练与压力，并没有给他们一副坚强的体魄。我们还想起这些球员的教练，一个对中国足球有过突出贡献的外国人—匈牙利足球教练安倍尔·尤瑟夫，是他，在将近60年前带领年轻的中国足球队，把起初只能和匈牙利田径队勉强踢平的中国小伙子，用短短两年时间带到匈牙利甲级队中下游水平，他是公认的对中国足球提高幅度最大的教练，而目前他教诲的学生都已是耄耋之年了，他们都认为足球生涯中受教益最大的就是尤瑟夫。尤瑟夫后来一直惦记着他的弟子们。20多年后中国队去西德访问，中国队教练年维泗得知尤瑟夫已经移居德国，便向西德足协秘书长了解，秘书长辗转打听到尤瑟夫的住处。尤瑟夫夫妇已年迈，仍赶来和学生们团聚，用自己不多的收入租下宾馆，那情景自然异常动人。不久，尤瑟夫先生便去世了。听说中国足球界正在筹备纪念中国足球队留学匈牙利60周年，如果电视台能够追踪尤瑟夫的过去与他的后代，将是多么凄婉动人的故事。

十多年来，中国足球界相继走了一些名将。其中有积劳成疾与病魔抗争几年而撒手人寰的。50年代中国足球头号球星张宏根本来连小病都没有。但90年代末检查出胃癌已是中晚期了，按常态也就能活一年半载。张宏根在北京实行了大手术，手术很残酷，大手术之后两三天后他才醒过来，张宏根影影绰绰感到夫人孙孝贞几十个小时始终守候在自己的身边，既有眼泪也有关爱。一旦他苏醒过来，她就像一个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的人。从此，已经年过60的孙孝贞开始了一场艰苦的征程，张宏根用乐观的心态整整坚持了4年，他在昏迷前对孙孝贞说：“孝贞，我比踢100场球都累呀！”张宏根离开人世时恰好天降大雪，儿子张宇用颤抖的手写下：“当漫天的雪突然飘落时，我本应知道父亲已经收拾好行装。雪花洋洋洒洒，纯净洁白，正是迎接父亲的洗礼，正是对父亲一生完美的评价。”这一年张宏根才68岁。和张宏根同样被癌症折磨数年的还有50年代国家队队长史万春，他还是北京足球小快灵的创始人，唯一值得安慰的是，他毕竟年过80。

足球人因心脑血管去世的也不少，可能压力大是重要因素。如今足球职业化如火如荼，但20年前中国足球联赛因为经费紧张差点停赛，后来足协领导王俊生、许放决心把足球推向职业化，为此他们夜以继日，不知度过多少不眠之夜，当1200万美元赞助终于陆续拨到中国足协的帐号上时，王俊生松了口气，并关切地问为此呕心沥血的许放：“老许，你昨天睡了几个小时？”许放打起精神说：“有两三个吧。”可就在两年多后的一个晚上，王俊生接到许放心脏病猝死的消息，他伤感之极，从始至终料理了战友的丧事，当太平间护工给许放的遗体细心地清洗了一遍，当许放的遗体穿好衣服被放在冰柜里时，王俊生和许放的家人一起痛哭了一场。“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王俊生对一些记者说：“职业足球不能忘了许放。”在2001年10月7日中国队冲进世界杯的那一晚，王俊生讲话再次提醒人们不要忘了许放。而几年前，另一位职业联赛的功臣马克坚也在深夜看足球时脑溢血发作，在医院抢救几天后离世。人们回忆他总是那股不卑不亢的劲头，对工作、对足球也总是那么真诚、那么着迷。马克坚在足协担任技术部主任的时候已经50大几，距离退休的时候也不远了。但他就像一个20几岁、还有几十年工作要做的年轻人。他谈起中国足球技战术上面临的问题总能旁征博引，他对国际足球技战术发展了如指掌，真正进入了活到老、学到老的境界。他废寝忘食，当天应该办的事情他决不过夜，他常常一包方便面一杯茶一干七八个小时。职业化的22个文件，他起草的就有十五六个，这里面凝聚了他多少心血啊！马克坚在倒下前说过：“中国足球历史漫长，距离国人的期望太远，我们也许无力扭转，但要做到问心无愧。”他真是问心无愧地去远行的。

最近几个月，足球界又送走了50年代国脚曾雪麟、陈家亮。

曾雪麟，一个中国足球界难以忘怀的名字。有过亚洲杯亚军的辉煌也好，有过“5.19”举国声讨的困境也好，他都是足球界一个标志性人物。1954年曾雪麟作为国家重点培养的对象去匈牙利留学一年半，后来国家队的中坚力量年维泗、张宏根、张俊秀都出自这批青年球员。回国后这批球员分为红队白队，红队落户北京，曾雪麟所在的白队落户天津，他在国内守门员中也排在前几位。后来他担任天津队教练，显示了不凡的才能，带领天津队获得1960年甲级联赛和杯赛两项冠军，也是中国足球界的第一个双冠王。70年代为照顾曾雪麟夫妻分居，他落户北京队，他坚持北京队小快灵的风格。1980年北京队因青黄不接还是濒临降级的球队，到1982年获得了甲级联赛冠军。1984年他虽然离开北京队去国家队任教，但他留下的班底再次获得冠军。他担任国家队教练后，在印度举办的“尼赫鲁金杯”邀请赛上力克世界劲旅阿根廷队,使足球之国阿根廷和整个南美洲舆论哗然。这支阿根廷队的教练比拉尔多恰恰就是两年后在墨西哥率阿根队夺魁的统帅。尽管中国取胜的这场没有马拉多纳,但毕竟有五六名国家队主力选手。尔后,曾雪麟又率中国队在四年一度的亚洲锦标赛上,力挫诸强,一举获得了有史以来的最高名次--亚军。

“5.19”是事业上的重创,给曾雪麟毁灭性打击的是爱妻陈孝彰的去世，为了换个环境移居深圳，虽然不当教练但热衷足球社会活动，直到不久前86岁高龄去世。

今年1月，新中国第一代国脚、80年代曾经领导过足球界的陈家亮先生因一场车祸被夺去生命。陈家亮是大连工人出身的运动员，50年代曾作为青年优秀运动员被派往匈牙利学习，回国后在北京队和国家队效力。他司职右边锋，擅长突破下底传中。陈家亮的人品被交口称赞，他既没有名人的架子也没有官员的架子，说话时总是微笑。3个月前50年代北京队队长后回清华任教的关仁卿教授在体育总局附近请客，我也被邀请，高兴地见到足球前辈年维泗、陈成达、张俊秀、张坤岳等，陈家亮谈笑风生，身子骨很硬朗，真是健康老人，与他吃过几次饭，凡是会引起三高的他动都不动，哎，那时真的还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