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书本里的一张纸卖了500元

－－北京拾荒调查人物之三

（感谢本文合作者公安干警刘怡华先生）

城市垃圾

街头拾荒人

讲述人，张福贵，男，39岁，河南信阳人。

他说：“我是怎么来北京的？是来北京告状没回去。6年前，在老家的集市上卖菜无辜地被一个‘混混’给打了一顿，群众气不公，帮我报了案。警察来了一看还认识那个打我的人，就对我说，也没把你打得怎么样，自己到医院上点药就行了……。我一气之下到市、省公安机关上访告他们。可是，3个多月过去了，一点信也没有，我咽不下这口气呀！于是，我凑齐了路费，到北京上访。一个老农民，傻乎乎的，一到北京东南西北都转向了，幸亏一位好心的老大爷把我送到公安部信访办的胡同。可是，还没到信访办门口就让几个河南的便衣警察（后来才知道的）给截住了，他们问问情况后说：‘你回去等着吧，我们给你县局打电话，让他们马上给你解决……’。我当时非常高兴，心想，还是北京解决问题快。回到老家后，我左等右等，一个月、两个月、三个月过去了，一点信儿也没有。更可气的是我到县局打听的时候，还被骂了一顿，还说‘再到北京上访拘留你！’我当时真没听邪，第二天就又上北京了。到北京后，我直奔公安部信访办，可是，和上回一样，刚进胡同口就被抓进停在旁边的一辆面包车里。车里的人已经不是三个月前的那些人了，他们不但骂骂咧咧，有个年轻人还推推搡搡。这还不算，10钟以后才放我下车，最后，那个年轻警察还说：‘屁大点事也来北京，北京是你来的？！’多憋气啊！千里迢迢来伸冤告状不让进门，北京也不让俺来，俺是中国人不？北京是全中国人民的首都不？我想别白来一回北京，俺也看看真天安门（以前都是在电视里看）。于是，在小饭店喝了二两二锅头，吃了一碗面条，又向老板问清了道，10分钟，我就走到天安门广场了。在天安门广场转悠了半个小时，我就觉得头发晕想睡觉（可能酒劲上来了），就在一个长凳上躺下了，哪成想这一觉就是俩钟头，醒后我看了看电子表已经下午2点多了。就在坐起来伸伸腰的时候发现俺枕在头下的包包没了，长凳周围找遍了也没有！完了，路费、吃饭钱、身份证有用的东西都在里面！怎么办？北京没亲戚美朋友，真是有文化人说的‘举目无亲’。说实话，我当时真傻眼了，想哭，可哭有什么用？我恨自己不该喝酒，恨那些坏警察欺负人……。就在我正在两眼直勾勾发傻发愣的时候，来一个拎着黑塑料袋的老头坐在长凳的另一端。‘老家哪里的？’老头先和我搭话了，我听出来了他是河南口音。‘俺也是河南的，俺钱丢了……’我不问自答地把丢钱的经过说了一边。最后又追了一句‘俺3天不吃饭行，可车票钱丢了，家都回不去了！’”

当天晚上，老人家买的饭菜还有两瓶啤酒，我们边吃边聊到下半夜，最后就睡在陶然亭的桥洞子里。第二天，我给老婆写了封信，从此，我就告别了脸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生活，从此，北京也又多了的一个捡“破烂”。

“说实话，在北京捡破烂除了不体面，低气点，其他的都比种地强。我平均每年能汇到家里4000元左右，孝敬老人，老婆孩子吃穿上学都够用。2002年，我在丰台租了间平房，老婆和孩子还来北京住了几天。我们这些人很抱团，有事大家都互相帮忙。我们的生活规律的很，每天天不亮就走，先掏大街上卫生箱里的水瓶子，再翻居民区的垃圾箱，然后就到收购站卖一次，卖完钱才能吃早点。吃完早点再捡一阵，这就中午了，在树根底下或楼房的雨搭下边（有阴凉能避风、挡雨的地方）吃点饭（馒头和咸菜），有时候卖的钱多了和觉得有点累了，就喝瓶啤酒。你说怪不怪，在北京6年，吃不得吃，住不得住，可从来没得过病，比在家种地都结实，真是老天爷有眼，照顾我们。后来一个有文化的人给我们总结说‘就是因为你们每天走路太多，所以身体才这么健康，当前。世界最流行的就是走步健身。’我一想，他说的可能有道理，我们每天最少也得走三十里四十里的，不然捡不着东西啊！

“我来北京6年，遇见一件事让我高兴了半个月。2004年春天的一个早晨，我正在朝阳区翻垃圾箱，来一个年轻妇女拎着一个塑料袋往垃圾箱方向走来，我猜她是扔东西。于是，就向前走了几步接了过来。接到手一看，是几本旧书和报纸烂纸壳什么的，我说了句客气话，就又接着翻垃圾箱。早8点，我去卖废品，分类过秤时，我习惯的翻了翻几本旧书，其中有一本《伪满宫廷杂记》（我虽然只念过小学，但是我爱听人讲故事和看闲书，再说我们这些人阴天下雨上哪去？还不是凑在一块瞎白话，解心宽呗！），我顺手就捡了出来。你想，‘杂记’，肯定什么都有。晚上回家吃完了饭，我想起了这本‘杂记’。这是一本一百多页的书，我习惯的一翻，突然发现书里夹着一张泛黄了的纸，拿出来一看，上面还有表格，有人名，地址，全是很小的毛笔字，工工整整，漂亮的很！再往下看，嘿，还有三个大点的黑字‘张作霖’（！）和一枚奉天什么大红戳子。我当时就觉得我要发财了，马上拿着这张纸到找魏大爷（他比俺文化高，平时写信都是他帮着弄）。魏大爷接过这张纸小心翼翼地反复看了正面看反面，最后对我说：‘这玩艺是百十年前，东北军阀张作霖对辽宁法库县一个叫崔子阳的巡警因公殉职发给抚恤金的批示。你小子有点财命。星期六我跟你上潘家园（北京最大的古董市场）准能卖几百块！’

“星期六我们没去翻垃圾箱，一大早，魏大爷就领着我来到潘家园。魏大爷说一到星期六，这里有成千上万的人们在无数个真假混杂的地摊中淘宝、发大财……。我们径直来到古旧书摊区，找了块空地，在地上铺一张报纸就把写着张作霖名字的纸放在上面了。我们按事先商量好的，要价1000元。一个小时过去了，来看的、问的人真不少，可就是没人买。又过了一会，一个年轻女子领来一个戴眼镜的50岁左右的人，这人用放大镜反复看了又看最后给300元，魏大爷说少700元不卖！后来这个人左磨右磨，他又给加200我们也减200，最终500元成交了。那人临走的时候还给留了电话，说以后再有类似的‘纸片子’（收藏者行话）给他打电话，价钱好商量。

“快中午了，我揣着500元钱找了一家小饭店，和魏大爷花了78块钱吃了一顿大餐。那一天，我们这是老老实实放了一天假。晚上，我问魏大爷怎么一张纸就值这么多钱，他说：‘你不懂，这张纸上有张作霖的名字，旧社会东北的‘张大帅’，这叫‘文物’……’真是天上掉馅饼，白来一张‘文物’。自打那天起我高兴的一连好几天睡不着觉，经常想着想着自己就笑了。你说，是不是苦恼人也有笑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