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西塘的桥阶上,回想人生走过的路,感觉生活就是在跨越一座又一座的桥,不停的上上下下,曲曲折折,直到生命的终点,任何人都不能例外。这,一下子让我参悟了生命的诸多"玄机"。摄影:曹迪厚)
我曾经三次到过江南名镇——浙江西塘,在江南水乡的古镇里,让我特别感兴趣的是横跨河流两岸的小桥。这种用石板铺就的小桥,或成拱形,如一弯月牙儿架在水上,别有一番诗情画意;或平铺直架,似一叶小舟荡在水波上,突显江南水乡的古朴风情;或从屋角街头旁溢斜出,像一个精美盆景中的斜枝横叶,装点着古镇的一景一物,特别的有情调……
我的一位好友,在西塘开了个摄影室。见我从上海携妻来看望他,感到特别的高兴,为了尽地主之谊,便拉着我们到西塘的各个景点拍照留念。我喜欢横在河流上的各种小桥,便请他给我拍几张在桥上的留影。凭着好友高超的摄影技术,那几张留影拍得特别的好(见文中三图)。但看着照片,我记忆的思绪常常会回到故乡——浙江上虞,记忆中村头小桥的影象在脑海中渐渐地清晰起来——
我的父亲是出路在外的人(即在外谋生的人),他在上海的搪瓷厂做工,用每月的工资来养活我们姐弟五个。母亲因要照顾我们,在家乡专职买、汰、烧。养育五个孩子,其中的苦累可想而知。一年中她最快乐、高兴的时候,是过年的那段时间。从大年初一到十五,父亲都会在家里陪着我们,陪母亲唠家常,陪我们到街上买玩的东西,全家围坐一桌吃饭,享受着难得的亲情和天伦之乐。因为平时难得团聚,所以每年的年根,我们都盼着父亲早日归来。年三十日的前几天,村头的小桥,
便成了我们几个孩子看望父亲是否归来的“瞭望点”。记忆中,家乡的小河从村外逶迤地弯进村庄,把村外通往村里的路一下子切断了,于是一架小桥便担当起了连接村里村外通道的职责。小桥不宽,只有二米多距离,但长却有七、八米,不足一米的低低石栏,只够拦住调皮的孩子不往河里掉。小桥,
十分的粗糙简陋。然而,长年累月在路人的踩踏下,变得光可鉴人的石板,却可以和当今酒店大堂里的磨光大理石媲美。在我孩提时代的眼睛里,那些磨光的石板,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石头。每当我们在桥上看到父亲拎着大包小包的年货从村外向村里走来时,我们便撒开脚步,飞奔到父亲的面前。每每这时,是父亲最为激动和欢欣的时刻,他一边高兴地把手中的年货交到我们手里,一边挨个儿地抚摸我们的脑袋,端详端详我们的脸。看着看着,他布满皱纹的脸上便会绽放出幸福的笑靥——孩子的安康成长,就是做父亲的莫大欢欣……
记忆中的小桥,还是母亲慈爱的所在地。父亲常年在外,是母亲一手拉扯着我们五个孩子。每年的春秋冬三个季节,我和弟弟是小桥上的常客。哥哥姐姐上学的上学,住校的住校,只有我和弟弟整天陪着母亲。这样洗衣、洗菜、淘米时,母亲就让我们坐到小桥上,她下河去洗衣物。我印象中最深的一幕,是在冬天的小桥上,我们穿戴得严严实实,坐在桥上孵太阳,母亲却下到小河里,用石块敲开厚厚的冰层洗衣物。当东西洗完后,母亲拉着我们的手往家里走时,我感觉母亲的一双手虽然通红通红,但却像冰块一样僵硬寒冷、那龟裂着的一道道口子渗着缕缕血丝,这让我幼小的心灵就感觉到了生活的不易,感受到母亲养育子女的艰辛……
再后来,我们被父亲接到上海居住,离开了故乡,离开了留下我童年深刻记忆的小桥。1999年父亲去世后,不知有多少次,我梦回故里,站在村头的小桥上,盼望着父亲再出现在村头……

(坐在西塘高高的拱桥上,让我重温童年坐在家乡小桥上的感觉,
心里十分的欢畅。摄影:曹迪厚)
2007年8月,表哥打来电话告知,我103岁高寿的姑妈过世了。我和弟弟立即买了长途汽车票赶往浙江上虞。离开故乡近四十年的我,在心里祈盼着再看一眼留着父爱母慈印记的家乡小桥。可让我感到失望的是,家乡的小桥早就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泥灰飞扬的土路。原先弯弯曲曲的小河,也已经填得只剩下短短的一小截了,成了汪着一潭污水的臭水沟。不知道是出于交通便利的考虑,还是为了避免河流治理上的难题,远远近近的河流都清一色地填掉了。我突然想起,近年来家乡老是发水,这是不是与河流的填埋有一定的关系:河流的一大功能便是蓄水泄流。江南多雨,填埋了河流,暴雨季节大量的雨水无处泄,“水漫金山”的景象便常常出现。于是我问表哥:年年发水,又为什把河流都填了呢?表哥耸着肩膀说:你真是个书呆子。现在人人都忙着赚钱,还有啥人来管疏通河道的事,臭水浜当然只好填掉了。闻言的我,一下子愕然。本想告诉他韩国的李明博开路复河的事情,但终究没有说出口。只在心里盼望着人们早日看到环境对于生活的重要性,盼望着有一天能重新见到架在家乡小河上的一座座小桥……
此后,每当看到他乡的小桥,我便会在心里生出一种别样的情愫,开始“移情别恋”。这皆因:小桥,是我梦里家乡的不灭印记!
(2006年春节,我第三次到浙江西塘。夜晚,站在灯火通明的长长廊桥上, 我仿佛回到
了故乡, 找回了在老家过年的那种温馨感觉,心里顿时生出不少感慨。摄影:曹迪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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