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访萨沃伊别墅

杨宇振

冬日里的巴黎特别的冷。下着小雨、冰雹或是雪花，刮着风的巴黎更是让人情不自禁裹紧衣帽。到了巴黎几天，一直都是小雨雪天气，虽然我开玩笑地和宽说，这里“乌云密布却又阳光灿烂”——白天里很多时候确是如此地变幻不定。

巴黎可看可访的地方太多。市区内六年前来过的地方基本已经带着孩子去过。宽在日记里写了一次“巴黎地铁”，说在巴黎很多天，最离不开的就是地铁了。可见短短几日，地铁给他留下了深刻印象。巴黎地铁规划开始于19世纪中期，经过陆续建设，已经形成蛛网式的地下机动交通系统，把巴黎城区内和周边郊区便捷地联系在一起。

萨沃伊别墅在巴黎的西部近郊。城内地铁转RER到Poissy站，35-40分钟左右就到了。在RER上看，和东部“欧洲谷”以消费为主的地区相比，这一地带应是工业发展区，平整的土地上有许多厂房。厂房区之间有一些红瓦屋顶的一两层老住宅，是当地典型的“农居”吧？

萨沃伊建在小镇的高地上，距离车站还远。走在路上，遇着教堂，接着前行不远处向右转的一段路是很愉悦的经验。阳光明媚，冷风轻抚，路上几乎无人，和熙熙攘攘的巴黎城中很不一样。向上走着的两边的房子大多是两三层石头砌筑的老建筑，朴素却又细节丰富，每一个房子都不相同。

到达萨沃伊时将近一点。但因为一点到两点间不开放，只好在周围转悠。萨沃伊隔壁有一个柯布西埃中学，建筑超长，估计有一两百米。我和L想进去看看，管理员说着法语、拿着一张已经皱着了的一面英文一面日文的不允许参观的说明，拒绝入内。我笑着和L说，这样长的建筑完全不符合中国的城市规划管理规定。在许多方面，规划管理规定巨大程度限定了建筑设计的创作。中学隔着街对面是一些应修建在六七十年代的集体住宅，几乎一模一样，是典型工业化的产品。

萨沃伊别墅建于1928-1931年间。关于萨沃伊的资料已经太多，我自己在大学读书的时候也反复阅读过相关资料。从书面上得来的经验中，一直没有很喜欢这个广受推崇的建筑。如果说萨沃伊别墅是一个缺乏与环境关联的建筑，显然会受到众多批评。但坐落在一片四周树林的空地中，很难说能够发现具有人文意义的context在其中——尽管无论是在柯布本人的解释中，还是在后来的众多说辞中都谈到带型窗用于欣赏周边的landscape。

在内与外的关系平衡中，在我看来，萨沃伊是强烈的个人意念物质化的显现；同时，这种个人意念具有浓厚的内生意图。它巨大地得自于对过去建成环境的感知与思考，然而由于现实的快速变化而生产出直接指向旧的诸多方面——“新建筑五点”大概即是如此。它因着新技术的发展，努力想撕裂、扯开旧系统的万般束缚。但凡革命式的口号大多具有激进的取向，却是打破旧系统的尖针利器。

相比于外观，我更喜欢萨沃伊的室内空间。坡道和弧形楼梯是组织空间布局的核心。这样说也许并不确切。将阳光、风、四周风景与建筑的使用结合起来，似乎是柯布（以及让那雷）思考的重点——尽管对于反过来如何被看缺乏足够考虑。二楼的庭院和起居室是我最喜欢的地方；顶层的圆弧墙和有意识的洞口也是功能逻辑的直接要求。通往孩子卧室的通道上有透过天窗的光照在蓝墙上，这样类似的处理还有几处。主卧浴室的处理也别具一格，马赛克贴成的躺椅和柯布设计的沙发如出一辙。

参观萨沃伊别墅的经验和在波士顿郊外参观格罗皮乌斯自宅的经验很不相同。房子因人的使用而不同。建筑（设计）如被限定的文本撰写，写完后交付使用者。使用者既是读者，也是文本的新作者，为着原文本再做注释。后来的参观者，是文本的新读者。格罗皮乌斯的自宅中，由于是自宅以及保留着丰富的使用信息而显得真切和饱满，使得读者能够更好理解格氏的意图。萨沃伊中有着是空荡荡的房屋，是被简写的文本。

但是无论是哪一个房子，都体现了设计者超越现实的勇气和自信。萨沃伊别墅是宣言式的产物；格氏自宅在四周是新英格兰风格的保守建筑中变成了现实。寻访萨沃伊别墅或者格氏自宅不仅是理解和学习空间文本中作者的思考和技巧；更大的意义，是穿越时空，看作者在当时情景下为何的书写。也许只有把这两层意义结合起来，才能够更完全地理解空间的文本，并指向现实的生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