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宅
于我来说,这一阶段有两件大事搁在心头,一是安葬故去的老人,二是修葺祖传的老屋。
老人已在清明节前安葬在老家风景很好的公墓,入土为安。
老屋宅基为高祖愉公所遗,曾祖景明公贫寒,房舍简陋,传至祖父徳元公中年,始在原基础上翻修,增建,迄今已逾百年。
1946年,祖父主持分家,中人是族伯殿弼先生。父亲在外参加革命,不管家里的事,母亲命我与伯父抓阄,我手气好,抓得老宅,从此她承载着我们一起经受风雨的磨难。
那时的老宅,北屋5间草房,梁、檩、椽都是细而弯的杂木,墙体以土坯为主,窗口、门口为青砖所砌,基础为不规则的小块青石所垒。
(内墙)
老宅的东厢是瓦房,墙体为砖打兜儿(外砖内堲),石料、木料较好,看样子是在北房之后家境好转时所建。这里是1934年父母结婚的新房,我和大妹、二妹皆出生于此。
农谚“东屋南房,不孝的儿郎”,说的是那房冬冷夏热,分家前我们一直住在这里。

老宅的西厢和南屋都是瓦房,木、石料都很好。西厢原是二姑和香姐姐(本家孤女)的闺房,南屋是磨房。
分家后不久,祖父去世,为殡葬祖父,伯父强行将我们分得的部分家具拉到集市卖掉。以后为了度日和供我们上学,娘将其余家具也陆续卖掉了。大磨卖了,换回两扇小磨。一套三件的碗柜,卖掉一件。草园子的墙扒出砖、石卖掉,换上土墙,最后连两扇小门也推到集上卖掉,不管怎么困难,唯独不伤老宅。在生活最艰难的时候,娘和我及三妹外出讨饭,也要守住老宅,因为那是先辈留下来的!
1958年,农村公共食堂如狂风席卷而来,我家老宅与左邻右舍一起被征做公共食堂。炕和锅灶被扒了,所有间壁统统打掉,厕所也被填平,与左右邻居间的墙也推倒了,三家院子联成一片,有的做伙房,有的做餐厅,有的做会议室。我家大门口也给堵死了,大门被锯掉,易做他用。我们一家被“扫地出门”,与祖母一起蜗居在南邻三间房子里。娘被安排到伙房做饭,每天起早拉晚。

没过多久,食堂停办了,又耽搁了一些时间,才将老宅退还,好像还赔偿了一点损失,九牛一毛!生产队派了一个瓦匠,我当小工兼木工,好歹垒起了锅灶,盘了炕,打起壁,
勉强可以住。(上图为北房东间,门框是我的木工手艺,材料取自南房通天打椽 )
老宅退还了,但是,接着饥荒袭来!为了一家人活命,我娘果断决定:将南房拆掉卖了!但是,虽然是自家房子,那时却不准随便卖。实在没有办法,我娘被迫答应卖房事交由干部们操作。一个晚上他们就把四间大瓦房拆掉了,接下来是一批一批地来人把木料和砖石拉走,当然他们要狠狠地捞上一笔。
南房是老宅最好的房子,木料都是海木(经海从东北运回来的松柏木),石料是经加工的大青石。不管怎么说,在那样危急的情况下,老宅救了我们的命!
我清楚地记得一个情节:在大集的破烂市上,我饥饿难耐,正准备收摊儿,本村一个女人凑到我身边,低声问:“你要苞米吗?”“多少钱一斤?”“三块”“要十斤”。一会儿,她把藏在身上的苞米交给了我,回家称了一下,连口袋一起刚够平称。她的外甥,后来成了我的妹夫,有一年我回乡探亲,还与妹夫一起去看望病中的这位亲戚,这是后话。现在看来,十斤苞米微不足道,但在当时可起了大作用。话说回来,不卖南房,哪能买得起啊?

( 可怜南房现在仅存基础!)
上世纪七十年代,北房亟待修缮,不得已将西厢房拆掉,卖掉砖瓦,换回钱来修缮
北房,房顶退草换上水泥瓦。俗语“拆东墙补西墙”,而我们则是“拆西房修北房” 所拆木料请人做了家具。母亲特意为我做了一张书桌,托人捎到天津,至今保存在我的屋里。(右图西厢地基)

(保存至今的老宅北房)
现在,老宅是保存下来了,为此老娘经过了“九跌十八滚”(老娘的话)。其实老娘的心愿,不仅仅是心理寄托!
我的儿时伙伴,如堂、俭、朋、江等都身居异乡,老来想回来住几日,或者落叶归根,都因为住所问题而放弃念想,无可奈何。
经过数次折腾,老宅现在该得到平静了吧?如果这样,修葺老宅也算当其时。

(“上不漏,下不倒”——北房已经漏了!)

(东厢房也漏了!)
这回由我来主持修葺老宅,就家族说来也算历史性任务,荣幸之至!我曾主持为供职单位建过一座5千多平米的大楼,对土木之工不算太外行,这回但愿一切顺利!
行文中接到孙子从天津打来电话:
“爷爷,你在哪里?”
“我在老家,修咱们的老房子。”
“老家河里的冰化了吗?”
“河里现在没有水了,要是有水也该早化了。”
他现在还小,对老宅没有概念,不像他爸爸,比我还看重老家的老宅,他儿时在这里生活了9年。
愿老宅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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