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手术是成功的，这叫大家十分兴奋。

让人没有想到的是，母亲在夜间趁守护的人不注意，自己将手术时留置的导尿管拔掉了，造成严重尿路感染，一度发烧，意识不清，尿常规、血常规均不正常；饮食睡眠也不好。

母亲原有轻度脑萎缩，加上伤病的折磨，这期间常有意识不清，情绪反常。以前，母亲总怕给别人添麻烦，有什么病痛，都是瞒着不说，装着若无其事。这回，住院期间，几乎换了一个人，她稍有不适就呻吟，甚至发火，夜里睡觉不安稳，发出声响，影响同室病友休息。

我知道，这是病态，不是她的本意，不能责怪她。

让我震惊的是，病态却阻挡不住母亲一贯慈爱、善良、正直的高尚品质的表现。

从外地赶来的二外孙，刚叫了一声“姥姥”，她便从朦胧中醒来，说：“你怎么来了？…别难过，我住一个星期就好了。”

在一次不太清醒的状态下，她忽然对身边的孙子说：“你爸爸呢，是不是他们在批斗他……”孙子不解，对我转述，我也不解。第二天，我坐在她的床边，她小声对我说：“你头上的帽子能不能不戴？”说话时，我见她脸上露出十分恐惧的神情。我以为，病房里光线暗，她看花了眼，错把我的头发当成了帽子。我用手在自己头顶划拉了几下，说：“我没有戴帽子。”她说：“那不是？一尺多高！”说着，伸手在我头的上方触摸。这时我才知道，母亲的思维脱离了现实轨道，在她的大脑深层还存留着原来难以磨灭的信息。不难想象，在过去她无端遭受屈辱的日月里，她一定在沉沉地担心她的儿子可能遭受同样的厄运。

母亲有时神智异常清醒。有一次，她对我说：“你不要总生气。没有过过好日子。将就过，高高兴兴的。”又说：“人心不足蛇吞象！知足吧。你强，还有比你强的；你孬，还有比你孬的。”

出院后，母亲脱离开那个环境，情绪就好多了。有一天晚上，她对我说：“你不应该在这里。”我问：“为什么？”她说;“你也是老人数里的了。”还说：“我为你们难过。”我很幸福，“老人数里”的我还有老娘在关怀！我当十分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