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怀旧长篇小说《胎记》(72)

(2008-07-17 16:31:4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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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分类: 小说
5.
童小非进了自己屋子并没有去看爸爸的那件哔叽。而是继续在镜子前转着身子照来照去。他想起了几年前,他还是个毛孩子的时候,在文化宫看见黎芳一边打着哈欠一边织毛衣的情景。
是啊,当时我还说,芳姐,你就歇一会儿呗。黎芳手里的针一点都不停,嘴里说:“歇,我歇了,他就得挨冻……”

对了,那天当时的大哥现在的姐夫穿上毛衣后,也像我现在似的,在镜子前照来照去,还趁芳姐出去的工夫对我说:“小子,这每一根毛线上都有你姐的汗水、呼吸和手印啊……”
想到这里,童小非将毛衣袖放到鼻子下嗅了嗅——可不是吗,真的是那股清香清香的味道!哎呀,我能天天闻到了……

童小非不再热衷观赏自己镜子里的样子了,他顺势仰面躺在炕上,将毛衣的下摆掀起来盖在自己的脸上……

他感觉,欧阳冬的发梢从他的脸上轻轻地、慢慢地拂过,欧阳冬的脸庞几乎贴在他的脸上,欧阳冬那甜甜的呼吸直沁心扉……当一滴凉凉的眼泪从眼角流下来时,他才知道自己哭了。他擦去眼泪,嘻嘻地笑了。

外面黑下来,但他不想开灯,就想这样在黑暗中享受这平生第一次穿上自己心爱的人为他织就的毛衣的快乐和幸福。他想象着——这么长的线,这么大的一件毛衣,竟然是她一针一针织出来的——这简直不可想象……想想啊,织100针才能织出多长啊?还要织出花纹,还要看着尺寸——以免大了或者小了,肥了或者瘦了,长了或者短了,疏了或者密了……

哎呀忘了,以后上班穿不穿啊?不穿,那我哪受得了,再说也对不起她,穿了,别人问怎么说啊?说是宁宁织的,谁信啊?说是芳姐织的——那别人会怎么看欧阳啊?
唉,怎么忘了问她了呢?让不让我实话实说呀?

穿!明天不是去分厂吗?我早点去,问问她。但她肯定不让我说是她织的。唉……那就听她的吧,反正她总是能说出一大堆道理来!
童小非用拳头敲一下炕——他坐了起来——因为他敲到了那个布包。
哦,哔叽?哔叽是什么?先不管——

童小非起身打开灯,从抽屉里拿出口琴盒,打开盒盖拿出口琴,对着镜子说:尊敬的欧阳冬同志——啊不,尊敬的欧阳同志——不好——尊敬的欧阳——也不好——对了,尊敬的小冬——哎呀,我能这么叫她吗?我要是叫了,她会不会红了脸,然后嘴角一抿,冷着脸扭头就走……
那就还叫欧阳吧——尊敬的欧阳,请听口琴独奏……口琴独奏……独奏……吹什么呢?

《乒坛盛开友谊花》的旋律响起来了,童小非一遍又一遍地吹奏着这首他们在电影院里第一次见面、第一次共同听到的歌曲……
直到他感到自己的嘴角有些疼了,才放下口琴,又仰面躺在炕上。

良久,他伸手拿过那个布包,放在自己的胸膛上,打开,哟,哪有哔叽呀?这不是小孩子的衣裳吗?我妈真是!

童小非呵呵地笑了——这是我小时候的衣裳吧?太有意思了!他展开小衣裳,站起身来到镜子前,把它贴在自己胸前——他哈哈大笑。然后手里拎着小衣裳在窄小的地上边跳边念叨起小时候的课文来——

妈妈给我缝棉衣,
一针一针缝得密。
妈妈缝衣多辛苦,
我穿棉衣要爱惜!

然后他又哈哈大笑,将小衣裳放在自己的头顶上,在地上晃来晃去地耍着活宝。
耍够了,他才从头上将小衣裳拿下来,准备重新放进包里——就在他已经把小衣裳放进包里的时候,他捏着小衣裳的手触到一个有些硬的物件——咦?

他把小衣裳又拿了出来,才看到,小衣裳里面有一个缝死了的衣兜。他疑惑地用手按着衣兜里面的东西,然后拎着小衣裳向门外走去。
就在刚走到门口推开门,他忽然将门关上了,又地折了回来。

他想了想,扭身解下腰间的小工具,打开一把小刀,坐在炕沿上开始挑口袋上的线。口袋被他挑开了,他的手伸进衣兜,从里面抽出一个用油纸包着的小包。他打开油纸,里面是一张已经发黄了的折着的信纸和一个银手镯。他看了一会儿,小心地放在油纸上,开始读那张信纸上的文字——

恩人,我知道你们两口子没有孩子,还知道你们童家为人心地善良,所以才把他放在你家门前。
这个孩子就做你们的儿子吧。留下的手镯不是为了日后来认孩子,那是我婆婆给我的,将来希望恩人能把它传给孩子的媳妇。他前胸那块记,也不知是福是祸,唉!至于让不让孩子将来知道自己的身世,我无权在这里多说,只盼恩人能让一个私生子过上正常孩子的生活,我就是在九泉之下,也会深深地向你们鞠躬的……
拜托了!
一个没脸见人的女人
1953年4月12日


许多年后,童小非回忆起当时的情景时说:“那是一种十分奇怪的感觉——当时好像在读另一个人的身世,甚至像是在窥探别人的隐私。尽管上面写得很清楚,这个私生子就是我,但我的感觉顽固地坚持着——这不是我!我的爸妈就在大屋,爸爸已经回来了,在屋里看妈妈裁剪的布样,妈妈在厨房做饭呢。他们不是我的爸妈是谁呀?”

当这种感觉终于在理性的驱逐下渐渐消退时,童小非看到信纸上的字迹开始模糊。他感到地面开始倾斜,便抬起头——屋顶的灯和房子好像也在晃动!接着他感到天旋地转,耳边是呼啸着的风声……他感觉自己随时会倒下去,便顺势仰倒在炕上,失去控制的嘴张得很大,喘着粗气……

幼年的噫呀学语,童年的无忧无虑,少年的嚣张肆意……
这一切,原来都是两个我素昧平生的人给我的……
我是谁?我的生身父母是作什么的?
我的那个妈妈为什么不活下来?我的那个爸爸一定作了什么让妈妈伤心的事吧?
还有……

童小非对自己身世并不是没有过怀疑。
稍微大一点的时候,他就问过邵氏:“妈,别人家最少也有三个孩子,怎么我家就我一个呀?”
这时,邵氏就会低着头,看着手中的针线说:“妈和你爸都不想要多了,有你这一个好孩子我们就知足了;再要几个,万一出个不省心、不孝顺的,后悔都来不及!

那不像小猫小狗,你狠狠心,送人算了,那是大活人,一个能让你把心操碎,把祖宗的脸面丢尽的大活人……”
“那……要个女孩哪?”
“傻小子!生男生女是你说得算的吗?再说,女孩子要是学坏了,更让人……你是不是听谁说什么了?”

童小非吞吞吐吐地说:“刘志南说我……”
“说你什么?”
“说我……说我是要来的——他说现在只要家里是一个孩子的,准是要来的……”
邵氏放下手中的针线,将童小非拉到面前,摸着他的头说:“别听那些,也别信那些。啊?他们还说什么了?”

“还说……还说我和你们一点都不像……”
“哦,这个……你看老邹家的小二,和他妈、他爸长得像吗?”
接着邵氏又说了许多,接着很快,他们就搬家了,他也转学了。

一句话突然响在他的耳边——
“小子,你将来要是不孝敬你爸妈,会遭雷劈的……”
谁跟我说的这句话?哦,想起来了,是我们车间一个老师傅,他说他认识我爸,以前都在小东门城墙根儿卖菜。
我应该恨我的亲爸亲妈!他们多狠啊……

童小非支撑着坐了起来,将信和手镯按原样包好,放进口袋,又从抽屉里找出针线,哆哆嗦嗦地缝起来。
这时,他的眼泪才流了出来……

终于明白了,原来我是个被遗弃了的孩子,一个没有亲生父母也从未见过并且永远不会再见到亲生父母的孩子……
一个私生子……

欧阳,你知道吗?我是个弃婴,一个私生子……我要是跟你讲了这件事,你一定会哭的,还会抓着我的手劝慰我,还会假装生气地说,一个大男人,为这个就哭,臊不臊啊?还会告诫我,永远不要和姨和姨父说破,他们是你最亲最亲的人,是天下最好的父母……
欧阳,真想现在就见到你……

童小非的眼泪抑制不住了,已经不是一滴一滴甚至一行一行而是在喷涌!
童小非将小衣裳重新包好后,有些犯愁,怎样使妈妈能够相信我没有看到它呢?他想了想,便把布包放在自己的被罗上,接着又洗洗脸,在镜子前照了照,推开门向大屋走去。

他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门口看着过早衰老的、在灯下一言不发地糊着纸兜的父母。
良久,他低着头走进屋子,坐在一个小凳子上,吃了几口饭后就拿过小笤帚帮童母刷糨糊。
“能穿不?”
“哎呀妈,回屋我困了,就睡着了,一会儿我穿。”

邵氏没吱声,只是看着童父笑。童父也笑了——小子,有了将来媳妇给织的毛衣,哔叽?毛料也不稀罕了……
“你快睡去吧,明天还得起早呢。”邵氏说。
童小非一声不吭,低头刷糨糊。

“睡去吧。”童父也催他。
“哎呀妈,糟了!“
“又怎么了?一惊一炸的。”
“我得去趟赵哥那,他家电唱机坏了,跟我说了好几天了……”

“唉,那就去吧。慢点骑啊,黑灯瞎火的。”
“唉!对了妈,麻烦您一会儿给我放下被呗,您都多长时间没给我放被了?”
“知道了——你不穿那哔叽了?”
童小非一边往门外走一边说:“您先收起来吧,明天演出回来我再穿!”

童小非出了大屋,又在窗前看了一会爸妈,在心里默默地叫了一声:妈、爸……
童小非骑上自行车直奔扑克楼。
欧阳冬房间的窗口还亮着灯光,偶尔,会看到她的身影从窗前闪过。
童小非贪婪地看着那闪烁着柔和光亮的窗口。

她要是能往窗外看一眼该多好啊——不,不好,那她会以为出什么大事了,会慌慌张张地跑下来——夏姨会不高兴的……
想到这里,他把衣领立了起来,又用围脖捂住自己的嘴巴,继续看着窗口。

看到了,看到了!她在地上来回走动着,手里还拿着笔和本子——干什么呢?一会儿扬起头嘴里念念有词,一会儿又摆摆手,挺不耐烦的样子……
可惜,窗子太窄了,一晃就过去了……
她穿蓝色的毛衣真好看,就像把孔雀的羽毛披在身上……
平时看她挺瘦的呀,怎么肩头那么……

冷风飕飕地吹过楼群,在一个角落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枯叶。
童小非突然感到自己的心境明朗了许多,是呀,我还有一个最亲最亲的人哪……

他最后看一眼欧阳冬的窗口,一个极其强烈的愿望控制了他的整个意识——今年12月31日一过,我就对她说那三个字,一定说!宁宁说的对呀,再不说,她就会生气的,会伤心的……
是啊,明年她就满20岁, 我就21岁了……

欧阳,等着吧,你20岁的生日一定要过得非常隆重……
即将21岁的童小非骑着车走了,车轮使路面发出沙沙的声音,伴着偶尔的一声车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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