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年级
(2014-06-08 02:00:0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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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儿 |
分类: 夜深千帐灯 |
二年级
文/魏一言
1
我的二年级剩下的只有几张脸。像是几张灰旧的老照片,松松垮垮地挂在脑海里。岁月已让我忘记了校长的名字,忘记了老师的名字,甚至忘记了我最好朋友的名字,但是有一个女孩的名字,我记到了今天。
镇西伯伯因着老爸的缘故,将我安置在了成都的盐外附小,一所学费极其高昂的所谓名校,也是父母工作处的附属小学。学校不大,教室门口就是一架秋千,还有其他几件普通的健身器械。
那个孩子们都喜爱的秋千,却永远都是一个特别的人的专属。
2
女生眼睛大大的,小小年纪,眼角却已有几分刻薄和尖锐,我看到她最常见的一贯的表情,就是翻白眼。那时,我初来乍到,成绩不好,又有些胆小,看到全班的女生都跟在这个特别的女生身边瞻前马后,极尽讨好,便也跟着入了流,有时虽不至于讨好,听到那个女生高高在上的指使时,也都会忍气吞声地完成,这似乎是那个班级里小小的生存准则。
最好的那个朋友曾用老道的语言告诉我,不想被全班女生排斥,就不要得罪那个女孩,要乖乖听她的话。她说的很认真,好像是真的为了我好,于是我点了点头,心里有几丝怪异,却没有吭声。
说实话,直到现在我仍然不明白,为什么那个女生有如此的“人格魅力”?她不漂亮,成绩也只是中游偏上,至于家境,那时候都是七八岁的孩子,哪里懂这些。是否只是一种长久以来习惯性的施威?更神奇的是,为何班主任毫无察觉。
3
那个女生日益变得可怕,她开始不断向同学索取一些小钱财,我记得某天,她对我说,你要跟我玩,就要付钱,我便也从父母那里偷偷拿了五块还不知是十块钱给她。可是我心里不断有另一个声音叫嚣着。于是,我把女孩问我们要钱的事情告诉了爸妈。
只是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爸爸找了校长谈,校长教训了我的班主任钟老师,钟老师找到我,问我那个女孩到底是谁。钟老师是在教室的后门问我的,那个女孩就坐在倒数第二排,冷冷地看着我,一副你敢说的神情,在钟老师锋利的眼神和炮弹般的追问下,在女孩可怕的脸色和眼神中,我哭得晕在了后门口,却始终说不出是谁。
于是他们都以为这是一场闹剧,或是一种我问父母索要钱的手段。钟老师从此看我的眼神一贯冷漠,校长看我的眼神也充满怪异,父母,想必也因这个“愚蠢的谎言”失望透顶。
但他们都没说什么。
我继续和一群鼠辈一起过着老鼠一样的生活。
心里,却想找一种脱离体制的生活方式。
4
再后来,来了一位新老师,新班主任,特级教师,姓任。
我一直很喜欢这个老师,喜欢她温暖的笑容和关切的眼神,我感觉得到她对我的好都是真心的,觉得她是我灰暗生活里一抹明媚的阳光,直直照进我的心窝。
可是那个女生在老师背后屡屡说尽话说,还在任老师身后做出侮辱性的动作。我气坏了,每次看到她在任老师背后做出开枪打任老师的姿势,看着那群女生附和的窃笑,我都气得小小的身板不停地颤抖。
有一天上课时,那群小人在任老师背后指手画脚窃窃嘲笑,那卑鄙的、得意的神情,和任老师认真讲课的脸在我眼中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女孩趴在桌上窃笑的神情我一生都难以忘怀。
我忍不住了,跑到了任老师面前,历数女生一切的罪状,尤其强调,她让我们所有女生都一定要服从她的一切,可是我没说致使我做这一切的根源,我没说女生背后对任老师做的事说的话,只是怕伤了她的心。
任老师有些心不在焉,笑着拍了拍我的头,她是卫生委员啊,让你们做该做的也是应该的啊。我跺了跺脚,不是这样的,这不一样。任老师有点烦了,说了声:好了,老师去忙了。她走了。
顿时,似乎最后一抹阳光也消散了。
剩下的,只有几十双冰冷、憎恨、排斥的眼神。
5
我来告状时,早就做好了被女生们憎恨的准备。只是没想到,连我最好的朋友,也开始低着头,绕着我走。一众女生看我的眼神,都充满难言的抗拒。至今记得一位我一直很喜欢的精致可爱的小姑娘看着我的眼里,那让人难以理解的怨毒的眼神。我不明白,一个孩子怎么会有这样的眼神。
女生在我告了她的状之后,还将我叫到她面前,她一边轻轻荡着秋千,一面嘲讽站在她面前的我,毕竟,任老师压根没把我的话当回事儿。
但是那一次,我没有哭,我冷漠地看着她,我那时还不知晓自己眼前是一个如此卑微而可怜的灵魂,我那时还没有学会同情和悲悯,我只是内心深处憎恶她,我转身离开,尖利的声音还在身后回响。
我离开的不只是那个秋千,我离开了盐外附小,离开了二年级,离开了我的噩梦。
后来,我一直把我的三年级,比喻为天堂,对我的同学更是极尽赞美,妈妈总说,苏州的孩子文明,素质好。可是我自己心里却隐隐明白,只要离开那里,任何地方,都能成为我的天堂。
6
时间总会细细地过滤掉人表面的浮华,过滤出人的本质。所有很多时候,我对自己充满自信,我对老爸说,没关系,他们现在讨厌我没关系,因为我对时间逐渐地有了一种长久的信念,并坚信我的内心深处有一种脱俗与美好,岁月会让你在某天看到它。
同样的,我并不认为,那个女孩会以这种不恰当的领导(或许“控制”一词更恰当)方式,永远高高在上地训斥羞辱着他人,一个只让别人服从的人,看起来威风不已,却永远不能成为真正的领导者,我直觉上认为,有一天,那个班里一定有另一个女孩站出来,将她踩在脚下,这是那种圈子里的生存逻辑。而兜兜转转,他们都注定失败。所以能脱离那种体制的人,无论他是否取得大的成就,我对他本身生命的勇气就怀有一种敬意。
现在呢,我还是会遇到类似的人,我有时会被气的委屈痛哭,却依旧学着忍让,只把情绪在最亲近的人面前流露出来,尤其当他和我是同龄人时,我更会想尽方法避免直接冲突。但是这样的忍让已经更多的不是一种性格里的胆怯,更多的是一种悲悯,一种对生命的体谅。并且愈是这样的人,我愈加想去研究他们的生命,想去感化他们,即便往往以失败告终。
如今念及七岁那年,所受到的羞辱排斥、冷漠敌意,虽然都是自己的所作所为导致,却并无遗憾与后悔。唯独不该递给她的那张数额不大的钱,我始终觉得那会成为我一生难忘的羞耻。
想想看,一生过后,洗净浮华,那时,你身上还有什么?大多人,恐怕一无所有吧。
2014年6月7日下午
魏一言于北京丰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