伏案工作，忽然想起过几天是女儿的生日。翻检出去年写给女儿的信，写得很简单，但父亲写给女儿的，永远都是心里话。

只是，女儿可能现在还不能安全领悟这些，但谁说这些言说没有价值呢？

过几天，是16岁生日，女儿跨进高中的第一年。

贫穷的老爸，想象力也贫乏到不知应该送什么样的礼物。或许，还是书信的方式最接近我的方式。

15岁生日，致女儿的信

亲爱的女儿：

今天是你的生日，祝你生日快乐！

这日子既是受难，又是恩典，既是一份沉甸甸的负担，又是一件令人欢喜的赠品。我亲眼看着你出生，看着你蹬着小腿粉嘟嘟的样子，领受着为人之父的那份欢欣。

而如今，你的世界在急剧地扩大，我却变得不安起来。昨天，在丰台新教育小学第一次教师会上，我朗读了刘晓风的一篇文章，《我交给你们一个孩子》，几乎都要落泪了！因为，我不知道未来的社会，未来你所遭遇到的人们会怎样对待你。

但比人们怎样对待你更重要的是，你怎样对待自己，并进一步地对待别人。

1

对待自己最好的方式，是通过不断的自我追问进行反思。

反思不是片面的自我否定，而是一种沉淀过滤，因为我们必须不断地区分：

哪些是我们内心深处真实的愿望？哪些只是虚假的愿望，是外部世界或他人在我们内心深处引发的无意识的虚幻的回响？哪些是我们身体中低级部分的过度而非必要的表达？

最终，生命的纯粹，就是不断地肯定真实的部分，不断地削除虚假的部分。

在这个过程中，人总会迷路，就像《永远讲不完的故事》中的巴斯蒂安，重要的是，要努力地找到回家的路。

我举个例子，我们的真实愿望，或许应该是努力地实现生命所赋予自身的最大可能性，这就是“道法自然”，即让自身的潜质如其所是地展开。那么，外在的赞美就并非必需。有些赞美对生命本身是一种扭曲，它通过肯定虚假的愿望（满足面子的需要）从而间接地否定了生命本身。而一个生命越是脆弱无助，越是需要借助外在的肯定来满足自身。

2

如何对待别人，是另一门必修的功课。

人际关系中有种种技巧，你会在生活这个大课堂中慢慢地学习领悟，但本质的东西却不是技巧，而是对另外生命的一种理解、感受和宽容。

你要善于辨别，不要被他人的技巧所控制，而要辨别这技巧背后本质的东西。许多时候，赞美比批评更值得警惕。在这一点上，控制自己的虚荣心尤其重要，为虚荣心付出代价的人太多了。

洞悉技巧，并不意味着否定对方，而是意味着理解对方。惟有理解，才能滋生宽容。但宽容不是无原则，宽容是在不丧失原则的前提下，不对他人作出激烈的反应。除非遭遇到真正的触犯。

你生命中遭遇到的大多数人，都注定不会处于你生命的核心。所以，保持宽容与谅解，这既是对人性弱点的一种包容（我们自己并非完人），也是对自身精力的一种珍惜，——既然有些人并不处于你生命的核心，那么便不值得付出太多精力去与之较真。否则，纵然赢了，也是败了，因为赢得毫无意义。

根本的问题是，守住底线，不容许触碰。底线之外，善以待人，应该施以救援时，也尽可能地帮助他人。

同时，别忘了向比自己强的人祝贺，并为他人的成就而喝彩。这种祝贺或喝彩不会贬损你，却会激励你。

3

最最重要的是，忍受孤独，聚焦知识，发展自己。

许多人惧怕孤独，但只有成大事者能承受孤独（你可以再看看里尔克的《给青年诗人的十封信》）。

你要在哪方面获得成就，就必须聚焦于哪方面，并承受这方面所带给自己的苦恼，甚至伤害。例如阅读，例如某一个学科的学习。

我不知道你是否在坚持读书，要坚持，无论多忙，每天不少于一定的时间。在孤独中与书籍对话，尤其是与卓越的书籍对话，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事情之一，我也常常这样提醒自己。

十五岁时，不要急于让别人知道自己，不要急于让别人肯定自己，甚至二十五岁时也是如此，如果终生如此，就更了不起了。

幸福，在于与相亲相爱的人们在一起；幸福，在于不断地领悟到新的东西，不断地挑战人生新的可能；幸福，在于自由，在于自己能够把握自己的命运并不断地投入创造……

这里所说的每一点，都非常困难。因为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是自己身上本能的部分，情绪的部分，这些原本也要满足，但有时越过了界限，就成了遮蔽，成了对生命发展的妨碍。

我不知道生日说这些是否合适，或者说了有没有用。

最重要的还没有说，那就是，要快乐，要照顾妈妈，体谅妈妈。你最近已经做得不错了，但还可以做得更好。

最近一段时间特别疲惫，有诸多不适应，写了删，删了写，就这样吧。

有什么问题或苦恼，你要懂得发邮件给我，我会细致地回复。

再祝生日快乐。

爱你的老爸

2012年8月30日星期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