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师班会(104)】奥兹,还是多萝茜?
(2012-03-17 10:48: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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教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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奥兹,还是多萝茜?
——网师一周观察(104)
(2012年3月11日-3月17日)
文/魏智渊
本学期,“文本解读与设计”课程是令人振奋的。这种“令人振奋”不是源于讲师(讲师反而显得疲累而粗糙),而是学员。
两次作业,提交人数都在90-100人之间,80%以上的作业,字数在3000字以上,一些学员高达万字。绝大部分学员对情节进行了梳理,这要耗费大量的时间。更重要的是,解读质量大大提升,推荐书籍的阅读成果,已经渗入到解读之中。
作为讲师,我只是一个软弱的“奥兹”,不断地提出大家来到“奥兹国”见我的种种要求,而当大家终于汇聚在“讲堂”,或许发现,自己已经拥有了启程之初想要拥有的理解。汇聚本身,只是对这种理解的再一次对话和加深。
作为讲师,我喜欢“奥兹”这个角色,但作为学习者,我又喜欢“多萝茜”这个角色。奥兹,还是多萝茜?是个有意思的话题。
1
奥兹是谁?
“奥芝自己就是个大魔术师,”女巫回答时,压低了她的声音,变做一种耳语,“他比其余的我们几个合在一起还更强大有力。他住在翡翠城中。”
奥兹国的四周是无法穿越的沙漠(你也可以理解为“虚无”),事实上,奥兹国就是世界,在这个世界上,有邪恶的力量(东方女巫和西方女巫),也有善良的力量(南方女巫和北方女巫),他们交互地影响着世界,一切都在善与恶的作用下增长或消亡。
那么,奥兹是谁?
奥兹是道(不仁),任万物自己运行而不加干涉(“虚而不屈,动而愈出”);
奥兹是希望本身(它不是某个具体的希望,它是可以容纳一切希望的希望),它开辟了一个空间,让万物拥有一个实现自己的可能性……
所以“奥兹”可以有不同的表达,在基督教的世界里,他是上帝,在佛教的世界里,他是如来。
对多萝茜们来说,奥兹是他们内在的希望,是容纳他们具体的希望(回家,获得智慧、爱心或勇气)的希望。这希望乃是一切希望的希望,是本质的希望。它的中心,是空,是无,是无言,是开阔地,是可能性,是敞开,是一种去蔽的状态,是一种容纳的姿态……本质的希望之意义在于希望本身,在于它引导和滋养一切具体的希望。或者说,它是人对自身以及世界的一种信仰。
2
那么,奥兹是个伟大的魔法师吗?
是的。
他是个伟大的魔法师,或者说是一个伟大的教师、导师。
一切伟大的教师的伟大之处,不在于他提供一种具体的帮助(那些善良女巫才是帮助者),而在于他们恰恰提供的是一种“不助之助”。他们是引导者,引导别人向自己内心深处发掘,发现并释放和规训自我内在的力量。
“你能够给我脑子吗!”稻草人问。
“你用不到它。你每天在学习一些东西。一个初生的婴儿就有脑子,但是他不能够知道许多事情。经验是带来知识的唯一的好东西,你生活在这世界上愈长久,你一定愈能够得到经验。”
“关于我的胆量怎么办呢?”狮子烦躁地问他。
“我相信你有很大的胆量,”奥兹回答说,“你所需要的是在于你自己信任自己。当遇见危险的时候,没有一种生物是不害怕的。真正的胆量,是当你在害怕的时候,仍旧面对着危险,那种胆量,你是并不缺少的。”
好的教师,首先是能帮学生正确地认识或理解自己的人。在认识或理解自己的同时,学生会找到自己的方向,并汇聚自身的能量。
小老妇人从她的鼻子上拿下石板来,读着这些字,问道:“我的亲爱的女孩子,你的名字可是叫多萝茜?”
“是的。”说着,小女孩子抬起头来,揩干她的眼泪。
“那么,你必须到翡翠城去,也许奥芝会帮助你。”
多萝茜问:“这个城在哪里?”
“在全国的中心,是奥芝管理着的,我告诉过你,他是个大魔术家。”
小女孩子忧愁地问着:“他可是一个好人?”
“他是一个好魔术师。他是一个人,或者不是一个人,我不能告诉你,因为我从来没有看见过他。”
多萝茜问:“我怎样才能到他那里去?”
“你必须步行走去。那是一个长长的路程,要经过一个国土,它有时是光明快乐的,有时是黑暗和可怕的。无论如何,我将用一切我所知道的魔术帮助你,使你避免灾祸。”
“你不能同我一块儿去吗?”小女孩子望着小老妇人,恳求她,因为现在她是她唯一的朋友。
“不,我不能这样做,”她回答说:“但是我将吻你,没有一个人,敢伤害被北方女巫吻过的人。”
当然,你可能同时要成为善良女巫,在多萝茜们无法自己解决问题的时候提供协助,并且首先,多萝茜们需要一个“吻”,这“吻”代表了必须给予的安全感。而“长长的旅程”,又必须自己去走。
但最终,多萝茜们会长大,“识破”奥兹之日,便是他们成熟之时。而成熟意味着,他们可以摆脱教师的依赖,将希望始终持守于自己的内心,使之成为生命中本质的核心。
给予安全感(吻),给予呵护(帮助者),最重要的是,给予方向感(奥兹),但所有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受教育者认识自己,向自我深处漫溯,并最终将这一切铸造成健康自信的人格,这就是教育。
3
奥兹是个骗子吗?
是的。
他欺骗了全城的人,包括多萝茜们:
“啊,有一天,我在一个升起了的轻气球里面,那绳子被绞断了,因此,我不能够再降落下来。轻气球浮荡在云上面,空中的一种气流,向那老远的地方推动着它,把它带走了许多许多里路。我在高空中游行了一天一夜,在第二天早晨,我醒来时发觉轻气球飞在一个奇异的美丽的国土上空。它逐渐地降落下来,我一点儿也没有受伤。但是我发现自己落在一群奇异的人们中间,他们看见我从云端里下来,以为我是一个伟大的魔术家。当然,我就让他们这么样想,因此他们都敬畏我,我要他们所做的不论什么事情,他们都答应去做。为了使我自己欢乐,并且为了使这些善良的人民忙碌起见,我命令他们建筑这座城,建筑我的宫殿,他们全都愿意而且造得很好,于是我想,因为这个国土这样的碧绿,而且这样的美丽,我就称呼它做翡翠城,为了使它更加名副其实,我命令所有的人都戴上了绿眼镜,这样好让每一种东西,看起来都是绿的。”
多萝茜问:“但是这里是不是每一种东西都是绿的?”
“不会比其他的任何城市更绿,”奥芝回答说,“但是当你们戴上绿眼镜,这对于你们看起来,当然是每一种东西都是绿的了。这翡翠城建筑在许多年以前,因为当轻气球带我来到这里时,我是一个年轻的人,现在我是很老了,但是我的百姓们,在他们的眼睛上这么长久地戴上绿眼镜,使得他们中间的大多数人想起来,这是一个真正的翡翠城。理所当然地是一个美好的地方,充满着宝石和珍贵的金属,并且还有各种好东西可用,使得人人快乐。我待百姓很好,他们也喜欢我。但是自从这个宫殿筑成以后,我就把自己关进宫里,他们谁也不能看到我了。
“那些女巫们是我最大的一个恐惧,因为那时候,我还完全没有魔术的能力,我立刻知道那些女巫们都是真的能够做出神奇的事情。有四个女巫在这个国土上,她们管理着百姓,住在北方和南方,以及东方和西方。还算运气,住在北方和南方的都是善良的女巫,我知道她们对于我没有祸害。但是住在东方和西方的女巫,却是非常地可怕,如果她们知道我并不比她们更有力量,她们一定会来杀死我。实在的,我好多年以来,一直非常害怕她们。所以你们能够想象得出来,当我听得你的屋子,掉在东方恶女巫的身上,把她压死时,我是怎样地快活啊。当你们跑到我这儿来,我愿意答应不论什么东西,只要你们再去消灭另外一个恶女巫。现在你溶化了她,但是,我惭愧地说,我无力实践我的诺言。”
最重要的是,奥兹也一直在欺骗自己,他在伪装的自我与真实的自我之间煎熬:
“你看,奥兹是个伟大的魔法师,可以随心所欲地改变形状。所以有人说他像一只鸟,有人说他像一头大象,有人说他像一只猫。在另一些人看来,他是一个美丽的仙女,一个小精灵,或是他喜欢的任何形状。可是真正的奥兹到底是谁,他什么时候才是他自己的形状,那是谁也说不清的。”
奥兹一直生活在面具之后,或者说,他一直面临一种抉择:做真实的自己,一个马戏演员,自由自在,但不被人们景仰;还是做一个伪装的自己,享受众人的爱戴,但不得不隐藏自己,生活在惧怕被戳穿的恐惧中?
这也是许多平庸之辈的悲剧,或者说,是许多教师的悲剧。他们惧怕学生瞧不起自己,看透了自己其实专业并没有那么强大,在所教领域还存在着诸多无知;他们更惧怕学生不服从自己;所以,他们采取了诸多乔装的策略,将自己装扮成一个无所不知,无所不能的形象,并借助回避真正的学习和讨论,甚至借助外在的权威来避免被戳穿。但内心深处,却一直有着奥兹般深深的恐惧和“职业倦怠”。——这正是帕尔默的《教学勇气》所深刻揭示的。
那些倾向于自我实现的教师,与这类教师(他们中一些人或许已经有了不菲的声名)的区别,马斯洛曾作过描述:
“他们较少有对他人的言语、要求或嘲讽的恐惧。正是这种对他们自己较深层次自我的认可和接受,使得对世界的真实本性的接受成为可能,也使他们的行为更具自发性。……与此形成对照,普通的人和神经质的人由于恐惧而把他们内在的大部分东西隔绝起来。他们控制自己、抑制自己、压抑自己、压制自己,他们谴责自己较深层次的自我,并期望别人也这么做。”
多萝茜们的出现,解救了奥兹,使他摆脱了恐惧,最终做回了自己。
那么,你是奥兹吗?谁来解救你?
4
多萝茜其实也有机会成为奥兹的,但她做了与奥兹不同的抉择:
当这些人走近板屋的时候,多萝茜正站在门口,他们踌躇着,耳语着,好像不敢再跑前一步。但是那小老妇人走向多萝茜,低低地鞠躬,用了一种好听的声音说话:“最高贵的女魔法师,欢迎你,来到这芒奇金人的地方。我们非常地感谢你,因为你杀死了东方的恶女巫,把我们从奴隶中解放了出来。”
多萝茜听着这些话,非常吃惊。这个小老妇人称呼她做“女魔法师”,并且说她杀死了那东方的恶女巫,这究竟是什么意思?多萝茜是一个不大懂事的小女孩子,被旋风从家乡带走了许多里路,她一生中从未杀死过什么人。但是那小老妇人正热心地等待着她的回答,所以多萝茜只好带着口吃地说:“谢谢你,那一定弄错了,我不曾杀死过什么人。”
多萝茜确实面对着一种抉择,一种诱惑:成为“最高贵的女魔法师”,成为一片富庶的土地的领导者。
但多萝茜回绝了,因为这片土地虽然富饶,但不是她的家乡。而她自己事实上也不是这片土地上的人们所想象的那个女魔法师。她必须回到了面对那片土地,以及生活在那片土地上的人们:
当多萝茜站在门口,向四周眺望时,除了四周都是灰色的大草原以外,什么也看不见。在那一片宽阔平坦的原野上没有一棵树,也没有一间小屋子。每一个方向,都一直伸展到天边。那太阳烤炙着这耕作过的田地,使它变成为一片灰色的有许多裂缝的荒土。即使是草也不绿,因为太阳烤炙着它们的顶部长叶,使得它们不论从何处看起来,同样的都是灰色的。有一次,屋子油漆过了,但是太阳把油漆晒起了泡,雨把它洗干净了,如今这屋子也像其他东西一样地暗淡和灰色了。
当爱姆婶婶初到这里来的时候,是一个年轻的美丽的妻子。太阳和风也把她的样儿改变了。它们从她的服睛里,拿走了光辉,留下了一种沉重的灰色;从她的面颊上和嘴唇上,拿走了红润,也只剩灰色了。如今她消瘦而且憔悴,不再微笑。
这片土地是一种象征,它是多萝茜的真实的自我。——自我在成熟之前,总是贫瘠的。它必须经过开垦,经过日复一日的挥汗劳作,直到在“长长的旅程”之后,再次返回,然后,一切已然不同:
苍穹杳杳,
罕台川旁,
绿洲于沙,
弦歌悠扬。
……
5
显然,我的描述,是在《绿野仙踪》中不断地跳转:
多萝茜们的故事(或多萝茜的故事);
奥兹的故事;
新教育人的故事……
在每一个故事中,多萝茜和奥兹的面孔都不相同,因为不同的故事有不同的结构,不同的结构中人物有不同的功能。
那么,对网师来说呢?
我不想再重新讲述这个故事,一切留待大家去回味。
奥兹永远在远方发出召唤。
但是,诚如我一再表达的,“受到召唤者众,成为选民者少”。
加入网师,乃是“受到召唤”,这召唤的声音,仿佛源于网师(奥兹),其实源于自己的内心。但是,“成为选民”则往往是少数,“成为选民”即是“成为自己”,是努力地获得充分的自由,而不在旅途中丧失希望、爱、勇气或迷失了回家的路。
我们未成熟的生命还得忍受种种的枯燥,忍受枯黄,忍受漫漫黄沙;
我们的教室还不是天堂,不是奥兹国那奇异美丽的土地,而仍然充满了贫瘠与艰难;
那么,成为奥兹,还是多萝茜?就是一个并不容易的抉择。
2012年3月17日星期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