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
物换星移,十多年寒暑,在我日思夜想中一晃而过。当时我家里人一直不原谅我,因为我爸爸妈妈只有我一个男孩子,他们要传宗接代,不能接受我一直单身。我告诉他们,我已经有了孩子,无论如何都会找到他们,把他们的媳妇和孙子找回来。但是双亲日夜对我纠缠不休,我感到无法在香港待下去,想离开香港,回加拿大或美国行医。
我对小青的怀念,却与日俱增,在离开香港前,决定再回台湾找寻她。
那年秋天,我飞回台湾,一到花莲,就如同进入一个离奇的梦境,那时巳是中午时分,大雨初晴,巍巍群山染上了一层层白花花的颜色,一派深秋的景象。山路依然是弯弯曲曲的,踏着雨后带泥的小径,脑中重叠着小青的影子,迷茫中找到小青以前住的房子。房子早巳陈旧不堪,周围也荒芜了不少。但看上去有人住在那里。我心头一热,莫非小青和爷爷回来了?便径直跑去,只见一中年妇人正在门前养鸡。
我问她:“请问,你认识小青吗?”
那妇人用一种奇怪的眼光看着我,问:“谁,谁是小青?”
“小青就是以前这房子的主人。”我解释道。
“这房子的主人现在是我,我不知道你说的小青是谁。”那妇人很不客气地回答,眼晴有点异样。
我连忙解释说:“十几年前,是一个叫小青的人住在这里,她是和她爷爷一起住在这里的。你知道他们吗?你知道他们现在去哪里了吗?”
“不知道,我是十年前把这个房子买下来的,这周围的都是我的东西,也不知道小青是谁。”那妇人冷漠地说,脸上还是异样的表情。
“原来如此,但是以前这个房子是属于小青爷爷的呀,就算你买下来,你也应该知道他们现在在哪里呀。”我不甘心,又问。
“我不是在一个女孩子和她爷爷手上买的,是一位朋友介绍我来买的,我来的时候,巳经有好几年没有人住了。”那妇人说。
我失望了,看起来我是不可能从她嘴打听到什么消息了。我又到周围邻居家问,希望他们中有人能给我一些有用的消息,然而我问遍了全村人,没有人知道小青的下落,甚至许多人连小青是谁都不知道。
我越来越失望,又饥又渴,人也十分疲惫。好不容易找到一个卖零食的地方,吃了一点东西,漫无目的地走来走去,无意中,来到了以前我和小青常常到的那条小河旁,我坐着岸边,和煦的阳光洒满山林,云山依然灿丽,河水也明亮似镜,我凝视着流水,心里一阵阵难过。河水还是那么亲切,几条小鱼在河里快活地游着,水面上还有几只自由自在的蜻蜓在飞翔,然而小青呢?小青,你们到底哪里去了?我只要想到他们爷孙俩,在他乡异地重新开始生活心里就十分难过,我无法想象他们要经历多少困难,何况小青还带着一个孩子,想到这里,我就鼻子酸酸的,想掉泪。
我躺在河边休息,一合眼,彷佛看到小青那青春热情的眼睛和我对视着,摇摇晃晃的在我的脑中重叠着,我沉沉的渐渐睡着了,还做了一个梦。我梦见一大堆孩子在河对面的草地上玩耍,为首的是一个比较壮实的孩子,他得意洋洋地提高嗓门,指着一个小孩子大叫:“大家听着,他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你们都不要和他玩。”
那些孩子都不出声了,好像很惊奇,为什么一个孩子没有爸爸,这可有点奇怪,简直不可思议。因为在他们眼里,一个孩子不可能没有爸爸,除非他是个怪物,是一个违反自然天理的人,肯定是这个孩子做了什么坏事,才没有的爸爸的。于是这些孩子都把那个小孩当怪物,不和他玩,还时不时指着嘲笑他。那个被嘲笑没有爸爸的孩子,头发乱糟糟的,脸色苍白,急得面红耳赤,两只眼睛瞪得圆鼓豉的,大声冲着那群孩子说:“你们胡说,我也有一个爸爸。”
“那你的爸爸在哪里呢?”那个为首的大孩子问。被嘲笑的孩子无言以对,他的确不知道他的爸爸在哪里,只好傻傻地呆在那里。于是,那些孩子都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起来。
“你没有爸爸,就像是一个供人骑的驴子!”
“我若是驴子,你就是被驴子吃的太笨猪。”
“你是被猪吃的野山鸡。”
“我若是山鸡,就飞上笨猪背上叼你的猪耳孕。”
“若是猪有翅膀,它们也会飞的。不像野山鸡只配被人抓来吃”。
“你那么坏,就像是一只黄蜂,专门会刺人。”
“剌了你又怎样,反正你又没人疼。”
“谁说我没人疼?回家娘就会疼我。”
“你爸爸呢?没有爸爸的孩子,就是被人骑的驴子。要不然就是被人吃的野 山鸡。”
这些在山野间长大的孩子,本来很纯朴的,突然间变得残忍无情,就好像一窝小鸡之中,有一只小鸡受了伤,其他小鸡不但不同情,还去嘲笑他,欺负他。这时,那个被嘲笑的小孩子突然反应过来,真的,自己真的是没有爸爸,但他记得妈妈对他说过,爸爸在他出生的时候已经过世了,但是他不懂去世的意思。他见那些孩子们笑得厉害,就反问那个为首的大孩子:“你才没有爸爸,你才没有爸爸!”
“你胡说,我有爸爸。”那个大孩子反驳。
“那你的爸爸在哪儿?”
那个大孩子说:“我爸在我家里,住得好好的,而你回家只能见到你妈妈,你没有爸爸!”
说完,大孩子洋洋得意地笑起来,那群调皮鬼也随着哄堂大笑,甚至一起大声嚷道:“没有爸爸的孩子,没爸爸的孩子。”好像没有爸爸的孩子,在他们眼里,一定都是做了什么坏事,是一件非常不光彩的事情。
那位被嘲弄的孩子急了,跑上去狠狠地给那个为首的孩子一拳,那个大孩子将他两手反捞起来,其他的孩子便扑了上去,把那可怜的孩子压在下面,开始拳打脚踢,甚至有的孩子向他脸上吐口水,还有的孩子拉着他的头发。为首的大孩子指着他说:“你现在给我跪下来,跟我说,我是一个没有爸爸的孩子,我是没有爸爸的狗崽子。”
小孩子很倔强地把头仰起来,两眼死盯着为首的孩子。
为首的孩子说:“如果你不服气,那你就到家里找你爸爸告状去,把你爸爸带来给我们看呀。”
小孩子感到一阵委屈,哇哇地哭了起来。那群孩子看见他哭了,好像有些怕了,其中有一个孩子拍着他的肩膀说,我们不欺负你了,你是一个好孩子,我们一起玩吧!
小孩子听了,终于不哭了,脸上还是很不开心,很难过的样子。他十分不解地问那为首的大孩子:“你说我为什么没有爸爸!”那为首的大孩子也一时怔住,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说:“我们刚才是和你闹着玩的,你不要难过了。你没有爸爸,但是你至少有妈妈呀,我们回家吧。”那个小孩子却不肯回家,坐在地上如果重新哭喊起来:“我要爸爸!我要爸爸!”
我听到这个声音,猛一惊就醒了。这时,我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做梦,自己已经睡了很长时间,天色已经很晚,月亮也已经爬上了树梢。我对着月亮出神,梦中那个没爸爸的孩子的遭遇令我心痛。我一定要找到小青和孩子,不让他 们母子遭人白眼,受人欺负。
这时,一只小青蛙从我的脚边跳出来,我想捉住它,它跑掉了,我扑上去连抓几次,都没有成功,我不甘心,追着它,终于把小青蛙抓到了手。小青蛙拼命挣扎想要逃脱,但我紧紧地把它抓着,一瞬间,我把这只小青蛙想成是我那失去下落的儿子,我想好好保护他,然而小青蛙看起来不太相信,在我的手掌上拼命挣扎,十分可怜,我心里一阵剧痛,把手撒开,把小青蛙放了。小青蛙三下两下,就跳进水中消失了。
我浑身发抖跪在地上,不由自主的向苍天祈祷:老天爷,一定要帮我找到小青,找到我的孩子啊。我不知在那里哭了多久,眼眶像一池清水,不停地滴滴答答,直到一阵阵凉风吹来,我接连打了几个寒颤,感到有几分寒意,才想起,今天晚上还不知道到哪里住宿,心里有点不安起来,慢慢地走回村庄,找了一个落脚的地方。第二天一早,就飞回香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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