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讀尹浩鏐博士英詩中譯有感
同是他鄉流落人,相逢祇在「詩情思意」中,年來喜讀壹週報「詩情思意」欄,知尹君浩鏐遍讀中外文藝偏愛詩歌,對唐宋詩詞有特殊見解。他本人亦致力於小說詩歌之創作,特別是英詩中譯文情並茂。寄居賭城華人讀其專欄內優雅之祖國文字,如飲沙漠甘泉,如經還鄉幽夢。所譯之莎士比亞十四行詩(Sonnets)比原文更能深入淺出,讀來琅琅上口,即使我國名學者梁實秋、胡適、林語堂再世,也當自嘆不如,常言「詩文譯作非詩人莫屬」,信然也。尹君雖有博士學位為醫學界名人,但少年時曾身經文革風暴,怒海餘生。多年顛沛流離,親恩未報,更那堪隻身遠出國門,痛感浮雲人事情場風雨,故能「動心忍性增益其所不能」;故能體念莎翁出身低微失意宫庭之幽情苦緒,尹君信手譯來與原著神貌俱合,試讀:
「我時運不濟,到處遭人白眼,
暗自哀悼飄零身世;
奈何蒼天聾耳不聞不問。
我常顧影自憐,又長吁短歎…」(Sonnet No. 29)
又如:
「在我身上你會看到晚秋時候,
祇剩下兩三片黃葉殘掛枝頭,
在無情的寒風中索索發抖;
荒涼的歌壇聽不到美妙的歌喉;
在我身上你會看到日落黃昏,
夕陽的晚霞向著西方消隱,
黑暗迅速吞沒人間的一切…」(Sonnet No. 73)
莎翁寄意於秋風、黃葉、暮靄、空庭,
哀人生短暫,愛情無常,
恰似紅樓夢中黛玉惜花亦憐己。
短短十四行,寫盡夕陽西下人去樓空之感。該詩與尹君選擇雪萊(Shelley)之「哀歌」中情景不期而合:
「時光與人世從世界中流駛!
我正登臨你最後階梯,
再回首昔日站立的所在,
美麗的青春何時再來?
呵!已不復再來!」
尹君選擇之英詩主題極為廣泛,其中不少幽默嚴肅之作,例如Sonnet No. 116乃是莎翁對愛情最高之評價:
「愛情是恆古長明的燈塔,
它不會因暴風驟雨而熄滅;
愛情是指導迷航的北極星,
它光輝四射,高不可攀;
紅顏會變色,青絲會變白,
明眸皓齒抵不住時光的摧殘。
真愛卻永恆不變,萬古長新,
它超過時空的極限…」
其他主題兼有歌頌友誼及時行樂(carpe diem)之意。例如蘇格蘭詩人彭斯(Robert Burns)名篇「逝去的時光」:
「為了逝去的時光,
為了逝去的時光,
讓我門為友誼乾杯;
為了逝去的時光,
老朋友怎能忘記,
怎能不深深牽掛?
老朋友怎能忘記,
那逝去的時光?…」
尹君退隱賭城專心寫作。他三更燈火筆耕不輟,其作品如行雲流水輕快自然以神來之筆譯最難之詩;其譯文亦信亦達亦雅。所幸中文之音韻意境遠過於任何外語。如譯晦澀之「Narcissus」為「水仙」;如譯「whorehouse」為「青樓」或「花街柳巷」;如譯「Lotus」為「睡蓮」;如譯「sex」為「雲雨巫山」;如譯「a dead woman」為「香消玉殞」。
尹君詩才橫溢有心多情,故能盡得所譯原文之神態意味。古人說:「詩可以興,可以哀,可以群,可以怨…」念今世烽火連天,斯文掃地,唯有文學藝術可慰我等坎坷人生。尹君之譯作雖非千古絕唱,但與一般海外學人之譯文相比則是鶴立雞群,高人一等。筆者本人在各大學教授英詩多年,曾有中譯莎翁詩文之狂想。今讀尹君大作,忽憶當年李白過武昌,登黃鶴樓撫今追昔,詩興大發,但仰見崔顥佳作「黃鶴樓」即擱筆長嘆:「眼前有景道不得,崔顥題詩在上頭。」
詩仙猶如是謙讓,筆者何許人也,豈敢玩弄筆墨錦上添花?文人相「敬」今古必然。肺腑之言謹以為序。
劉庶凝
南內華達州社間大學英文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