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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记录我的情感梦想情感 |
爱海波涛(1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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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浩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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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玉——”我的心渐渐软了下来。她和我闹,她故意气婉容,不也为了喜欢我,妒忌心驱使下才做出来的么?我为何要同她计较呢? 但我不出声还可,这轻轻的一声呼唤,却将她的泪水全引了出来。只见她低下头,抽抽噎噎的,眼泪扑簌簌地流了一脸。
“美玉,不哭,是我不好——”我忙上前搂着她的肩膀抚慰她。“你乖,就别哭了吧。” 她却哭得更大声了,凄凄切切的,像气也透不出来。 “别这样,如果有人路过看见,还以为我在欺负你呢!” “你根本就在欺负我嘛!”在忙着哭的当儿,抽个空回我一句,又继续哭。 “我那有欺负你呢?” “你有,你方才明明凶我!”她的哭声小了,骂我的声音却不小。“我从小到大,从没有人像你这样凶过我!” “美玉,你听我说——” 她伸手掩着耳朵,一边猛摇头。“我不听!” 这时有两个学生模样的人经过,那掩咀偷笑的表情让我窘得想钻到地下去。 我用力板她掩在耳朵上的双手,眼角瞥见又有一个人在不远处走过来,急得大叫:“你就不肯听我说,我可要先走了。” 她的手始终不肯拿下来,还堵气地和我不断挣扎。我火大了,放了手,大步走开,她却又抽抽噎噎的叫住我:“你——方华,给我站住,你想去那里?” 刚才在婉容家华哥华哥的叫得多亲热,这当儿却连名带姓地叱喝我起来了。唉,女人呀女人。 “我说你不听,只好去请救兵呀!” 她泪痕未干,却又嗤一声笑出来。“乱讲,你这么坏,谁肯来救你?” 晶莹泪珠还挂在颊边,咀巴笑开时两颗小小的梨涡却迫不急待地现出来,那模样煞是可爱,我叹气,上前轻轻握着她的手,说:“我的心正难受得很,就当如帮帮我的忙,别再闹了,好不好?” 这次她没再挣扎开,默默地由着我,拉着她的手,慢慢往前踱去。我本没有兴致游玩,但美玉老远地从广州跟我来,不能不稍尽地主之谊。 我带她到振华桥附近,顺着河堤泛舟向家方向驶去,想起上次与婉容共游时的情景,不由得无限唏嘘,记得当时我们还曾因婉容坚决不肯去探望我母亲而闹过不快,这次想来却觉得婉容的第六感觉比我的强。 是否女人的第六感都比男人的要强。 “你是在想你的婉容了,可是?”这是我们上船后,美玉对我说的第一句话。 “我们早点下船,先到处逛逛再散步回家好吗?”我顾在右而言他。 我故意带她四围走,一直到差不多夕阳西下,我们才转道回家,美玉以为我故意讨她欢喜而再展笑靥,而我,事实是需要多些时间来消除我心中的不满——对母亲的不满。 事已至此,就算我们母子间再来一次世界大战,又能改变些什么?姨婆说的好,母亲再怎么过份,出发点也是为我好,更何况一个做儿子的,又如何能够记恨自己的母亲? 每次想起姨婆,心中总感到一丝的温暖。噢对了,这次回去之前,无论如何得去见见姨婆。上次离开得太仓促,根本没有向姨婆说再见。 再也想不到,我亲爱的姨婆竟已在我母亲家等着我。在看见她那一刹那间,我几个大步地冲上前,一把将她搂在怀里,口里一叠连声的嚷:“我的好姨婆,想死我了!” 平日伶牙俐齿的姨婆此时亦欢喜得话也说不出来。两眼还因激动而闪着泪光,我妈在一旁看得直摇头,对美玉只说:“邝小姐你看他们的亲热劲,好像她才是她妈!” 姨婆听了这话,倏地脱了我的搂抱,睁圆着眼睛说:“我是他的妈?你开什么玩笑!老来得子也就算了,叫我未婚生子怎么成!”说得每个人都笑了,美玉笑得尤其开怀。 不过令我感到奇怪的是,为什么姨婆望着她的目光,总是怪怪的.事后证明我的看法并没有错,更不是因为我多心,姨婆打从一见美玉的面,对她就相当冷漠,一直到我们要离开那天,她大概没有主动和美玉说过多过十句话。 幸好美玉不是一个心细或敏感的人,似乎并不因姨婆对她疏离的态度而放在心上。有一天晚饭后她甚至福至心灵地对我说,怎么你姨婆只痛你一个人,对别人都不甚了了?我终于放下心来。 我留在东莞最后那天晚上,姨婆找我出后院纳凉,我就知道她有话要和我说。当晚不算太热,有些微的风,正是在户外纳凉的好时机。 我和姨婆挑了个远离房子的角落坐下,一边扇扇子,一边嗑瓜子,使我想起以前在外婆家的岁月,我们祖孙三人常常这样惬意地消磨一个晚上。 想起外婆,无由来的又是一阵心酸。“阿华,你是真心欢喜这位邝小姐么?”看,朝夕相处多天,姨婆口中仍是邝小姐,不是美玉,可见她对美玉仍有介蒂。 “姨婆,你不喜欢她是不是?”我笑问。 “怎么你这孩子,长得这么大,还作兴用问话代替答案,别给我玩这套,你姨婆年纪大了,不能再容忍这套了。” “你先回答我这个问题,其他的你问什么,我照实答什么,好不好,姨婆。” “啧啧,居然和姨婆做起卖买来啦。”她笑开来,夸张地向四方望了望,才压低了声音说:“唔,我对那个妞儿是有点意见。” |
爱海波涛(1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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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浩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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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觉得她那里不好?姨婆。” “我不喜欢她那双眼睛,滴溜溜的让人捉摸不定,不知她心里真正想的是什么?” “还有呢?”
“我看她有点小姐脾气——你知道吗,阿华,做夫妻是一辈子的事情,如果某方脾气烈,另一方会很不好受。”姨婆叹了口气,接着说:“现在她对你正热呼着,也许你不觉得,以后——” 我笑。“这点她自己也同我说过,她遗传了她父亲的臭脾气,不过我倒不觉得——” “你不觉得是因为你们相处时间不够长,——唉,总之记住我所说的话,千万别急着成亲,要好好考虑,好好看清楚,结婚可是人生中的最大赌注啊!” “我会的,姨婆,我并没有打算结婚,起码在目前没有。” “咦,但我看你妈的意思,是希望你们能够早点将日子订下来——” “那是妈一厢情愿的想法,并不是我的意思。”提起母亲,我的语气不由得有点冷了下来。 “还在生你妈的气?”姨婆望着我,蹙着眉。“听姨婆说,你妈向来最疼你,做什么也是为着你好,不能气她,更不能记恨她,知道吗?”说到这里她抬头望天,忽然说:“其实照我的意思,还是婉容好,只不过——天意弄人呀!” 我低头不语,不敢将心里的念头向姨婆说出来。明天我就要离开,而我这几天一直在想在我离开前再想办法见婉容一面,就我一个人。 “我看你走之前,还是和婉容那丫头交待清楚好。那个丫头心眼见实,不要太委屈了她。”姨婆说。怎么她会留心到呢。 我不敢告诉她的是,我不是想向婉容交待清楚,而是要她向我交待清楚。我要再清清楚楚地问她一下,是不是真的不要我。 翌日天蒙蒙亮,屋子里的人都未有动静,我就悄悄地出了门,直奔婉容家去。我知道外叔婆向来早起,也就毅然伸手拍门,在大清早。 外叔婆很快来开门,一副刚梳洗完的模样,但我才喊了一声外叔婆早,她就手一动,想关上门。 “外叔婆——”我伸手推门,不让她关上。“我马上就起程了。请让我再见婉容一面。” 她看着我直摇头。“怎么你还不肯死心呢?”这样吧,你且等一会,我进去看看她起来没有。 “多谢你,外叔婆。” 不知过了多久,我都累得快站不住了,外叔婆才算再次将门打开。“她昨晚咳嗽了一夜,现在很累,要我告诉你多保重,不想见你了。” “我只想和她谈几分钟,不会耽误太久的。求你了,外叔婆——” “你还是走吧,你不会不知道她那执拗脾气的,是吧?”门又关上了。 我大急,也不管时在清晨,伸手将门拍得彭彭作响,但没反应。我跌坐在地上,双手掩着脸,心里充满了绝望。然后我又站起拍门,不得要领复又坐下,然后又拍门——这样周而复始,不知过了多久。 门内没有半点声响,倒是住在不远的邻人打开门来看我一眼,恶狠狠地。我看看时间,不觉已过去了三个多小时,婉容,你好狠的心。 我的心像死了一样,再也没有波动,也再也哭不出来了。我慢慢一步一步地往家走,没有伞也没有帽子,也不觉热。到家的时候,太阳正亮得扎眼。 屋里的人全起来了,看见我也不多说什么,只姨婆嚷嚷出来。“哎呀,快点去冲个澡,我去替你拿干净衣服替换,冲好澡就来吃饭,饭都预备好了。”我这才发觉自己浑身都是汗,背后衣服早湿了一大片。 午饭还算丰富,母亲不知那里弄耒了几条小鱼.还有母亲特意为我准备的酸梅汤,我却食不下咽,只默默连尽三大碗酸梅汤,美玉在一旁抿咀笑,说:“怎么你喝汤的样子,像那些洒鬼喝酒一样?” 如果是真的喝酒倒又好了,这样喝三大碗,喝醉了岂不是好?一醉能解万古愁嘛! 本来午饭后就要起程的,我却临时改变主意留下来,拉着母亲、姨婆和美玉一起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我们人手一杯茶,共坐在桌边,气氛很安静,弟妹们全出去玩了。 就在那个时候,住在常平的姑妈气急级败坏的撞入门来,上气不接下气的说”天大喜事啊----罗湖边境开放啦, 解放军送我们去香港啦!” “这怎么可能呢?”我答,显然被弄胡涂了. “许多人被送回来”姑妈稍为安静下来. “被谁送回来?” “但不是被解放军送回来,而是被英国边防警察送回来的!” “那为什么中国方面会放人呢?” .“我猜想中国方面想暂时舒解缺粮的压力吧”姨婆说,好像知道了答案似的. “管他呢!”姑妈说. “假如真的是这样,我倒想试一下”我说,.恨不得离开这伤心地.,见不到婉容,活得舒服些. 母亲一迳笑眯眯的,好像看穿我的心事,望着我说:“这样也好,反正你目前工作也没有着落,若宁厦方面不放人,你不能留下来,去宁厦你的身体又受不了,倒不如去香港检查一下,或者他们会找出血尿的病因呢。”她笑得很开心,又不时瞟着美玉,老天,一定是会错意了。姨婆却是蹙着眉头,完全不同的两种表情。 我开门见山的说:“妈,我的尿好像巳经正常了.不管怎样,我还是想去香港发展,你认为怎样?”说完看看美玉,也想看她的反应。 |
爱海波涛(1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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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浩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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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美玉是一脸惊喜. “可是,不一定能去得成啊!英国方面顶著不准人进入呢!”是妈的反应。只有姨婆一言不发,我将目光移向她。 “试一下也好,反正这边放行了,被送回来也没罪.我不知道香港到底有多好,不过肯定会
比这里的机会多。”姨婆说:“我什么都不懂,只要你认为是好的选择,我没意见。”可她的眼光出卖了她,因为那里充满了不舍和忧伤。噢,我亲爱的姨婆,我们都知道她年事已高,如果我走得成,也许就再也见不着了。 “我看你姨婆说得对,”妈沉吟半响说:“年轻人能有机会向外闯到底是好事,至于我们——”她深吸一口气,想忍,但还是哽住了。真是的,走不走得成还不知道,却已是充满了离情别绪。 只有美玉最雀跃。“如果你去香港,我也跟你一起去。听叔公说,香港最好玩了。” “这样也好,两个人起码有个照应。”母亲的情绪渐渐平静下来。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走呢?”姨婆问。 “我想既然要走,当然越早越好,到底是陌生地方,趁现在还年轻——”说到这里,我的心里也开始难过起来。虽说也是为了前途,但我内心清楚明白,为了离开那个折磨我的婉容,我这样为自己舍弃两位老人家,背离了裁培我的国家和痛爱我的亲友,是不是有点自私? “你难过什么?以后我们在香港住定了,办好身份,不是可以回来探望家人吗?”美玉兴奋得两眼闪亮,好像我们一定走得成似的。 “你得先回广州收拾行李吧?”姨婆望一眼美玉,有点不以为然的,“那么在走之前——” “我会回来探望你和妈的。”我很快地接下去。“其实我是偷渡,不能多带东西” “我看你不必再回来看我们了.夜长梦多,边境不会永远开放的”妈语重心长地说,深深地叹了口气. “那也得带备文件证书什么的,不然怎么找事做?”美玉说。 “那么不若你们还是今天回广州吧,等收拾好了,马上起程吧,”妈说着,又忍不住擦眼睛。 “妈,别这样,我又不是一去不回来。”看见妈凄然模样,我和自己说,不要生气了吧,到底是你母亲,不管她做了什么,怎样都是我的母亲啊! 我和美玉仍是照着原定计划上路,只是比预定时间晚了点。一路上美玉不断向我说及香港种种,香港有多繁荣,美丽等等。 “你又未去过,你怎么知道?”我说。 “我当然知道!”美玉扬扬下巴,状甚得意。“我叔公每次来探望我,或者写信给我,都有详细的形容香港的情形,我当然知道。” “你只是听人家说,又不是亲眼看见,怎能把话说得这么尽。”和她斗咀有个好处,就是可以暂时将婉容撇在脑后。 “我叔公从来不会骗我,他告诉我的一定不会错的。”她说,横了我一眼,不笑了。 “你叔公怎样对你说的我不管,我只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我故意气她。 她火了,当胸就是给我一拳。“不和你说了,既然你不信,为什么要跟我去香港。” “咦,这倒奇了。”我一边揉着被打的地方,一边激她:“好像不是我要跟你,是你要跟着我嘛!”这次我早就有防备,她的拳头落了空,我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鼓着咀,扭头望向窗外,不理我,我却偏爱逗她说话:“你说走就走,不用征求你家里人同意吗?” “我知道他们一定肯的。” “那么有把握?” “唔。”她大力点头,一点没犹疑。 “那么,你舍得他们吗?” “我可以回来探望他们呀!” “那到底和可以天天见面不同呀!” “哎方华,我说你今天是怎么回事?是存心抬杠,还是不想我也去香港?快说!”她圆睁着眼。 我笑笑不理她。 “喂,我和你说话呢?”她又向我抡起拳头。 我一把握住她的手,笑说:“别闹,想想怎样回家同你家里人说才是正经。” “那还不简单,只要向他们说清楚,一定没问题的。” “你就这样胸有成竹?别忘了你是女孩子。你爸又最疼你——” “那又怎样,”她抢着说:“我向来想怎样就怎样,谁拦得了我。”说完还淘气地向我眨眨眼睛。但我下意识的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这是美玉第一次在我面前,表现了除了活泼挑皮的另一面。她的强和婉容的弱,就如白与黑的对比一样强烈。 但最终美玉还是拗不过我,乖乖的在家里也召开了一个小小的家庭会议,连刚刚回家探亲的邝家小女儿美莲,共五个人,围坐在客厅开始讨论去留的问题。 果然如美玉所料,没有一个人拦阻她去香港。她母亲是不舍得,但不敢反对,她父亲是不舍得,却主张她往外闯,美莲则更奇怪,没头没脑的一句:“我的意见嘛-----没意见。” 我奇怪地望着她,她却又说:“别说我没意见,就算有,也不会有人听,所以我还是去看电影去了!”她哈哈一笑,扭头走了。 “这丫头——”邝伯母大摇其头。 “看,都是你惯的。”邝伯伯说。 美玉向我扬扬眉毛。“爸,妈,我看可以散会了吧!”话却是向着她父母说的。那态度分明是,看,我一点没说错,是吧? |
爱海波涛(18)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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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浩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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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美玉去香港的事,就这样胡厘胡涂地订了下来。我将这个消息告诉袁家俩老,他们也代我们高兴。因宁厦还没有放人,回校工作仍未肯定,倒不如去香港发展的好。 第二天一早,一九六二年五月四号,我们正式告别袁邝两家亲朋,但没有向陈教授道别,因毕竞是偷渡,不想连累别人,才依依不舍地从广州出发,开始了我们的偷渡之旅。
我们乘车经石龙往罗湖,上车未久,我去香港的心便渐渐冷却下来,走,是为了避开失恋的伤痛,但这一踏上旅途,对祖国,家人和家乡的思念又如潮涌至,几乎可说是马上又体会到另一种的伤痛。生命的把戏是不可思议的!我们都是受命运支配的善良的生命,那件事我们自己作得了主的? 我和美玉一路紧紧地双手互握,不约而同地沉默着。我想她和我的感觉差不多,有些兴奋,有些担心,有种将要面对不可知未来的茫然,也有离情别绪。 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恐怖的一幕。我们夥同其他同是尝试偷渡到香港的人,在黑夜中静悄悄地在一个又一个的山头匍匐而行,企图在不被香港警察发现的情况下,成功地进入香港境界。 不幸的是,从陆路偷渡往香港的人,十之八九都会被抓到,不管是香港警察或是警犬厉害,总之多数的人都跑不掉,尤其像我和美玉这样平时不惯吃苦的人。 我一直抓着她的手,感到她的失望和颤栗,因为在我们东匿西藏,跑到满身大汗的情况下,她的手心仍是一片冰凉。 我们差不多一点逃跑的机会都没有,就被警察在罗湖抓住,并即时被押回深圳。我拉着美玉靠坐在墙边,心里正在想,要不要发一封电报给舅父,请他帮帮忙,美玉却忽然放开我的手,悄悄说:“我去问他们可否给叔公打个电话。 “你坐在这里等我,让我去问。” “不,只一会就好,你等我。”她说完便起来找某解放军谈去。没多久我看她随着那人走到某个房间,又过没多久,她回到我身边,面带喜色。 “我找到叔公了,他说会帮我打点一切。”她悄声在我耳边说。“想打电话给你舅父吗?跟我来,我知道那里有电话。” 我电话是打了,但心知机会不大。舅父虽也是生意人,手边还算宽裕,可是要“打点”香港边境的人,又岂是容易的事? “但我们只要还有机会,就不能放弃。”美玉说:“失败了大不了又被押回来,怕什么?” 于是我俩又随着逃亡潮翻山越岭一次,而结果正如我所料。我们又被抓个正着,不过这次是被押到粉岭警署。 我们刚被喝令站好,就有个警察过来问我们,有谁会说英语,我答说我会,他便带我到房里去,着我与一英国人交谈,原来英国人乃报馆记者,想采访我们这些偷渡的人。 第一个问题就是:“你为什么想偷渡来香港?” 我想了一下,心想:如果告诉他是为了失恋,岂不贻笑大方,便说:“听说香港有很多工作机会,我想闯一闯。” “不是说多数的人都因为吃不饱才走的吗?” 我耸耸肩。“我不知道,也许我是个医生,没有吃不饱的问题吧”,什么意思,访问就访问,为何专揭疮疤。 因为我不合作,访问草草结束。我回到刚才排队的地方找美玉,不见她,问附近的人,他们告诉我,有某警察找了她去问话。 我大急,忙问是怎么回事,他们说不知道,只伸手指着我刚刚路过的方向,我顺着指示看,正好看见美玉和一个警察靠得很近,正密密细谈,似在商量什么。美玉回来后不说什么,我也不问。以为她会提起,但一直没有。我心里不悦,更不肯去问。 然后我们又被押上车,说是遣送回中国。每个人都垂头丧气,除了美玉。她被安排坐在开车那位警察旁边,面上神色我猜不透,可是却和恐惧沾不上边。 警车到中港关卡时,警察喝令每个人下车,只除了美玉一人。我不肯下车,走过去问美玉是怎么一回事,她居然不吭声。 “他是谁?”开车的警察问。 “我男朋友。”美玉答。并没有多说什么。 警察狐疑地看我一眼,不置可否,待其他人都陆续下车之后,缓缓将车驶回粉岭,我走到美玉身旁坐下,想伺机和她说话,她却只作不懂,不是眺望窗外,就是一搭没一搭地与警察闲聊。 我以为警察会一直驶回警署,没多久车子却在粉岭市区某茶楼旁停下。然后,我看见开车的警察数了几张钞票给美玉,看她下车。 我大急。“你要去那里?” 美玉不答,拿了钱便急步下车。 “美玉!”我急得大叫,想下车,但被警察拦住。 “她约了人喝茶,有人在茶楼等她。”回答我是那个给钱美玉的警察。 “美玉!”我又叫。 美玉仍没吭声,只是站在路边看着我。那眼神既歉疚无奈又带着掩不住的兴奋,我到现在仍忘不了。 警察不理我的叫声,缓缓地将警车驶离。我看着美玉的身影在我眼前越变越小,直到再也看不见,天知道我有多愤怒和伤心,愤怒的是美玉在这种生死关头弃我而去,伤心的是,她甚至连再见也不肯和我说一声。 “警察先生,我也有家人住在香港,可否放我下来,我家不会亏待你的。”眼看警车似乎正在往粉岭警署驶去,我强自镇定下来,向那位开车的警察出言请求。 |
爱海波涛(1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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尹浩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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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半天没作声,似乎认真考虑,我在等待答案的那一刹那,一颗心紧张得怦怦乱跳。然后他说话了。“其实我现在只将你单独一个送回去亦难交待,就当作日行一善,在这里给你下车吧!”说完递给我一百元。“别忘了你今日对我说的话。” “我一定不会忘记的,你放心好了。”然后我将他的名字默念在心中,“多谢你,警察先生。”
我下车的地方不远,就有一间港式西餐厅。 该名警察叫我在餐厅内等,他会替我通知我舅父来接我。但我一等就是一个多钟头,未见有任何人来,不由得一阵心慌。 这时有一中年妇女忽然走过来问我:“先生,你是否刚从大陆来,现在在等人接应?” 我不可置可否地笑笑,没有回应她。 她却接着说:“我一看就知道你不是本地人,随时会被路过警察认出来,很危险的。不若——不若你随我回家,再想办法通知来接应你的人吧?” 我心想一来自己身无长物,二来她也不像是个坏人,想想便跟了她回家。她丈夫看见我问明了原委后便向我要了舅父家地址,说要亲自去请他接我回去。 我大概猜到是怎么回事,不然家有电话为何不用,要亲自去,当然是去要求打赏。我觑着中年妇人不在身边时候,偷偷打了个电话给我舅父,果然证实了那人的企图。他狮子大开口要两万元,但我舅父给他一千元了事。 我在舅父家安顿下来,便开始四出找工作,但都找不到理想的。想挂牌做医生吧,因没有香港本地医生执照而不成,就连东莞同乡会聘我作社团医生,也不获香港政府批准。 我再申请往加拿大继续深造,但迟迟等不到消息。这期间只有香港大学答应给我一个解剖助教的职位,我对基础医学兴趣不大,被我婉拒了。 舅父一家待我很好,我亦写了信向母亲和姨婆报平安。但我那时已经二十多岁,自觉不能长期寄住在人家家里,急寻出路,却是一点办法也无。我写了一封信给石咀山人民医院刘院长并书记,告诉他我已到了香港,不必再寄薪水和粮票给我,还告诉他我会永远记住他的教训,无论我将来漂泊何处绝不做一件对不起国家的事,还期望日后有成就时再回来报答国家。 未几收到母亲来信,信中提及美玉,曾经去信打听过我的近况,并留下通信地址云云。我一直在气美玉在罗湖边境抛下我之事,本不想找她,但终捺不住好奇心,好想知道她的近况,故在某一个周六依信上地址去探访她。 美玉叔公家在深水弯一幢豪宅内,来应门的是身穿白衣黑裤的女佣,室内陈设亦甚为气派。最先出来接待我的是美玉的堂哥和堂妹,待我非常客气,并叫佣人奉茶。 美玉随后出来,穿着最新款色的碎花洋装,神清气朗,脸色红润,比以前更增几分娇媚,看来日子过得相当如意。 才几个月不见,在我眼里的她,却有点像陌生人。她见到我,先怔了一下,才腼腆地笑了笑。以前的美玉,才不会与腼腆 两个字沾上边。直觉地认为她变了。 “这是我堂哥、堂妹,这是我最好的朋友”她如此介绍。我冷冷地笑了一下,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变成她的好朋友,而不是男朋友了? 她的堂兄妹很好客,极力挽留我吃晚饭,告诉我一会还有一个年纪相若的客人,应该可以谈得来,奇怪的是美玉未置一词。 我还在推辞,门铃却在这时响起。进来的果然是一个年轻人,生得相当英俊,穿着也很时髦,不过最扎眼的,还是他手里握着的那束娇艳欲滴的黄玫瑰。 “我没迟到吧?”他笑说:“这束玫瑰漂亮吧?我跑了几间花店才买到的呢?”这个时候,他才瞥见站在角落的我:“噢,你们有客人,这位是——” 美玉的堂兄给我们介绍,“这位是美玉的朋友,方华,这位是袁君望,美玉的男朋友”我依稀听见他的名字叫君望,。不过,美玉的男朋友那几个字却异常清晰地传入我的耳中,美玉的男朋友?这么快,就这几个月? 君望伸手和我相握,笑着说:“美玉的朋友,当然也是我们的朋友,别客气,留下一齐用膳吧。”一副主人的口吻,看来跟邝家关系不寻常。 我望向美玉,只见她面带晕红,正尴尬地微笑着。我忽然恶作剧起来。“好吧,恭敬不如从命,君望兄。”我知道我留下来,对美玉来说无疑是酷刑。 君望满意地笑笑,然后笔直朝美玉走去,将花递给她。“终于让我找到黄色玫瑰了,喜欢吗?” 美玉将花束接过,低低地道谢,眼神始终不肯和我的接触。没多久佣人摆好餐桌,招待我们用膳,我一点没料错,美玉夹在我和君望中间,简直如坐针毡,食不下咽。 我表面上和邝家兄妹及君望谈笑,状似轻松,事实上并没有吃的心情,一来是因为美玉另交男友的冲击,另一方面,像邝家这样豪门,连吃饭也有佣人随侍在侧,也令我好生不习惯,多想念母亲和姨婆做的家常菜,多想念她们。 佣人们撤掉餐盘,送上甜品的时候,我声称再也撑不下,向主人们告辞,美玉送我出门口,一直在欲言又止的状态。我心中有气,不想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说再见便大踏步走开。 她却从身后叫住我。“方华——”对,是方华,不再是阿华,或故意在婉容面前唤的华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