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梅戏艺术家吴琼:我写我心 17
(2009-03-31 11:02: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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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祥的爸爸 爸爸,从小在我和妹妹心里就是一个大救星。从记事开始,爸爸被下放到农村,妈妈独自带着妹妹和我在县城生活。爸爸不忙的时候,一个月回来一两次。我经常在上课的时候开小差,想象着我放学回家的时候,家里的门是开的,烟囱冒着烟,那就是说我亲爱的爸爸回来了,他已经把晚饭给做好了,有时他会在门外劈柴,每当这个时候,我高兴的心情到现在也无法用语言形容。清清楚楚的记得,每次我都用近似短跑运动员的速度奔进家,抱着爸爸的脖子猴了上去,还会用下巴噌噌老爸的胡子。一般,我会找爸爸要一两毛钱,然后撒丫的跑出去在同伴中炫耀,去买吃的,我们会一直玩到天黑而不用担心被妈妈揍。 在我们家,爸爸是慈父,绝对的;妈妈是严母,毫无疑问。 爸爸回家一般只能呆上一天或两天,而这个时候对于我和妹妹来说,像生活在天堂似的。因为,我们不用在妈妈下班之前要把饭做好,水缸里挑满水,还有毛巾,抹布要洗干净。这些爸爸都帮我们做了。我发现,爸爸在家的时候,妈妈心情会好很多,我们也因此很少挨打。只要爸爸回来,有的时候还偷偷的给我们一点零钱,可以买到自己一直想吃的冰棍,尽管只有三五分钱,可那也是比现在吃什么都要开心的。 印象中(当然也加以推算),大约是我四岁的时候,爸爸被下放到农村的。所以妹妹出生时爸爸不在家。那天已经很晚了,妈妈要值夜班,家里没有人,只能把我带在身边,我才四岁,像一只小狗一样紧紧的跟在妈妈后边。妈妈在招待所工作,晚上要给客人准备热水。妈是那种很不惜力的服务员,每次打开水,总会拎五六瓶,过去她做饭店服务员时,端盘子送菜也是一手五六盘的。突然,妈妈挺着大肚子上不了楼,一屁股坐在了地上,因为水瓶里都装满了热水,妈妈强忍着把暖水瓶小心的放好,让我去叫人来。送医院已经来不及了,我看见其他阿姨把妈妈扶到家,请来了阿婆,没有一会儿,就听见妹妹的哭声了。当时,妈妈不让我进屋里,我就趴在门缝里偷偷的看,一个好小的木盆里,妹妹睡在里面,很小很小的。后来,听妈妈说,生妹妹的时候,托人带信给爸爸,爸爸听说又是女孩,还有点不太高兴,也没有回家,说是乡下走不开。长大了,我们问爸爸是不是这么回事,爸爸不承认。 因为爸爸毕竟很少回家,五六岁的我便开始做家务。七岁已经学会烧饭,不是现在的电饭锅,一插电就搞定的,是那种大锅灶。如果妈妈嘱咐我在锅里面蒸一碗鸡蛋,就算家里的荤菜了。 妈妈是我们县里有名的干净人。有事无事要把衣服拿到大河里去洗。如果是换季的衣服,哪怕是干净的,妈妈也要重新从箱子里扒拉出来,到河里去洗一遍。通常是天没亮(大概是清晨三四点钟吧),爸爸挑着装满衣服的桶,陪着妈妈到东门河去洗衣服。我是没有这个胆量的,那个时候,也不知为什么?总有人对于谈论什么“水猴子”类似的话题乐此不彼,说得大多数妇女儿童没几个敢在天黑时走在河边,我妈妈是属于少数胆大的。 爸爸最头疼妈妈的讲究,妈说只有天还没有亮,别人不用水的时候,水才是干净的,没有污染。在她眼里,好像那些衣物比我们人还要珍贵,伺候起那些衣物,比对我和妹妹爸爸都仔细、耐心。我想,妈妈是穷怕了,也可以说妈妈太勤劳啦。 爸爸头疼妈妈的讲究,我也怕。我最怕冬天妈妈让我到大河里洗被子或鞋子,因为人小,被面儿大很难抖落的开,如果不小心的话,很容易把人给带到河里去。再有,就是洗鞋子,小时候穿得球鞋不知为什么那么脏,洗多少遍也不见清水,觉得自己已经尽了全力,等晒干了以后,鞋子的边缘还是有一圈黄印迹,少不了挨妈妈说我惜力。要是爸爸在家,这些事爸爸就全给干了,真痛快呀,我可以大大的玩一下了。那个时候也不知道哪儿来的那么大劲头,只要有人在门外喊一声,就会不顾一切的冲出去。如果,妈妈在家,不让出去,心里就像猫抓似的。妈妈常说我,魂不在家里。其实,出去和小伙伴玩,也就是蹦蹦方格,跳跳皮筋,还兴一种把蒜苗的梢子打成结,你抛过来我砸过去的,和现在的小女生玩得花样实在是不能比。 爸爸从小没有打过我一巴掌,更没有打过妹妹。只有一次,爸爸举着木棍,要揍我,让我逃掉了。后来,我知道,其实爸爸并不是真的要追我,但是我确实把爸爸气着了,就那么一回。 事情其实很小,但是却很让我爸生气。受妈妈的影响,潜移默化的,我对爸爸家的人不是那么热情。也因为大家不在一个县城,来往很少。一天,爸爸的侄子,也就是我的堂哥,到家里来。正好是吃饭的时间,爸爸让我再加点米,重新煮点饭,我不高兴的说:“我不煮。” “你怎么这么不懂事呢,你哥哥来了,难道让你加点米煮一点饭都不行吗?”爸爸说。 当时爸爸正在门口劈柴。爸爸每次回家,都会尽力把重活给做了。我特别拧,就是不给做,堂哥站在门口很尴尬,说算了,我出去吃吧,爸爸火上来啦,抄起柴火棍就要打我。过去从来没有想过爸爸会揍我,所以一点准备都没有,还站在那里梗着脖子。当爸爸真要扑过来的时候,我才看见爸爸的脸色变了,着实吓着了,这才想起拔起腿跑。爸爸狠追了一通,看我躲到隔壁黄阿姨家,也就住了手。黄阿姨出来拦住我爸说:“哎,老吴,这可是开天霹雳头一回呀,你怎么也打起你家大女儿了呢。” 爸爸忍了忍说了句:“太不懂事了。”又继续劈柴火去了。 黄阿姨见我爸走了,才把我叫了出来,问我怎么给爸爸惹急了,说从来没有看见你爸气成这样。 我哭了,觉得委屈,还伤了爸爸的心,这件事在我记忆里一直很深。后来,我们对我二伯一家人,改变了态度。现在,爸爸也就剩下这唯一的哥哥了,所以2003年,爸爸说要请二伯和二妈来北京玩,我和妹妹都很热情的表示欢迎,并安排的很周到,爸爸十分满意。 尽职的丈夫 在妈生病的这些年里,爸是尽了全力的。这使我们看到爸爸不仅是一个好爸爸,更是一个好丈夫。妈妈因为行动不便,心情也会时好时坏。妈最容易发火的对象,首当其冲是爸。有的时候妈妈把无名火发在爸身上,爸爸也会很难过,常常因为委屈,误会,忍让,心脏发生了问题,好几次,脸色苍白,不能说话。但是,爸从来没有和妈顶吵过一次,总是处处让着妈妈,最不高兴的时候,就是不怎么说话。好在,爸很快调整了心态,反而以一种乐观、幽默的态度对待妈妈不好的心情。每天,爸总要讲一些笑话给妈听,比如出去买菜时遇到了什么样可笑的人和事,看见报纸上有什么有趣的文章,也会及时和妈交流。慢慢的,妈妈的心情也好了起来,常常蹦出很多幽默诙谐的语言,令全家充满了欢声笑语。爸爸妈妈还互相戏谑开心,妈妈说:“老汉今年六十五,裤子破了没人补……”爸爸还会接着说“老汉今年六十五,日子过得不辛苦……” 小的时候,虽然没有听爸爸妈妈哼唱过什么歌曲,但是在炎热的夏天,全家在外面乘凉,爸为了哄我们睡觉,还是会不自觉唱两句的。印象最深的是《铁道游击队》里的插曲“西边的太阳就要落山了”。如今,我成了专业演员,要是想再听爸爸开口唱一段,那是难乎其难。也只有妈妈恳求,爸才会露一小嗓。有一回,妈对我说:“小琼呐,你爸爸庐剧唱得好哎。”“什么?爸会唱庐剧?”这是我没想到的。妈妈说:“恩,唱得好着呢。”我和妹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高兴坏了,非缠着爸唱一段不可,我爸就是不唱,搞的我们好扫兴。还是我妈发话:“老吴啊,你就给女儿唱一段呗?”爸没辙,每当遇到我妈的要求,不管是什么样的要求,爸爸总是从不拒绝。 这次也一样,爸爸不仅唱了地道的庐剧,还把黄梅戏董永的唱词用庐剧唱了一遍,把我惊呆了,原来爸很有艺术细胞。过去我一直不明白,我的好嗓子究竟是遗传了爸爸呢?还是妈妈?现在搞清楚了。 妈妈生病后经常会说一些反话,比如遥控器,她说空调,指着冰箱她说电视,折磨,她说磨折等等。爸常抓妈这样的小辫子不放,逗妈妈开心。他们在苦中找乐,爱中欢笑。一些到过我家的朋友说,你们家庭气氛太好了,好温馨,一点也看不出你家因为有一个行动不便的妈妈而郁闷的样子。 每天早上,爸帮助妈穿衣、刷牙、洗脸、吃早饭。如果我和妹妹在家起的早,我俩会抢着给妈妈洗脸、刷牙,喂妈妈饭吃。我们特别喜欢搂着妈、抱着妈那种亲昵的感觉,把脸紧紧贴着妈妈柔软白白的脖子上蹭来蹭去,好像又回到小时候,甚至是小时候都很少有的那种美好感触。 妈因为处处需要人照顾,所以,很少外出,爸爸也就迁就妈妈,除了买菜,一刻也不离左右的陪伴妈妈。每当我们全家人都围着妈妈,抢着“讨好”妈妈的时候,妈妈脸上总会露出满足的笑容。 爸每天都要带着妈锻炼,在房间里来回的走动。天暖和的时候,爸也会把妈扶到楼下,晒晒太阳,溜达溜达。我为了有更多时间在家里陪妈妈,把机房搬到了家里,黄梅戏《戏缘》有一部分就是在家里剪辑的。这样既可以陪爸爸妈妈,又可以工作。刚开始,我对剪辑还不熟悉,一个画面反复的预演找点。记得一开始,我剪《花魁女》,其中有一段纨绔子弟戏谑花魁,劝花魁喝酒一句台词,来回折腾了一个上午,还没有完成。爸陪着妈练习走路,每次走到我门口,都要伸脑袋看看,最后实在忍不住,妈问:这杯酒从早上到中午还没有喝进去呀?爸说:花魁要是不喝,我就要喝了喂。妈笑爸是谗酒猫。 拍摄舞台艺术片《戏缘》的时候,鉴于第一次去四川拍摄的教训,我和妹妹再也舍不得把妈扔给爸一个人照顾。《戏缘》拍摄地点选在了黄梅戏故乡—安庆。和爸妈商量,把妈妈带在身边一起去安庆,妈很高兴的答应了。 在安庆,剧组住在距离安庆黄梅戏二团非常近的“宜江宾馆”。说是宾馆,其实条件并不十分理想。本来想把爸爸妈妈安排更好一点的地方,妈不同意,她说就是为了和你们天天在一起,才到安庆来,住远了不方便。这样,我们便把爸妈安排在宾馆条件稍好些的后楼,我和大家住在前楼。 近两个月的时间,爸怕妈跟着吃盒饭太委屈,营养不好,上街买来了电饭锅、炒菜锅,还有柴米油盐,应有尽有,和家里过日子差不多。 清晨,爸按照妈的指示去买各种小吃。安庆的小吃可棒哟,小汤包,锅贴,锅巴样样都好吃。我和妹上工之前,都要到妈房间里和妈亲热,用爸的话说就是发嗲。爸妈也总是把早饭一直留在电饭锅里,等我们到了才拿出来看着我们一点点吃完。 拍摄期间,爸每天推着妈到现场看我们拍戏,看到有意思的剧情,任爸怎么催促,妈也是不肯回房间。跟着我们的剧情喜怒哀乐。 同事们每次看见爸推着妈到现场,都很热情。特别是同学杨俊和张辉,都是爸爸妈妈看着长大的,自然对我父母十分尊重,他们看见我妈曾经漂亮的面容,被病魔折磨的面目全非,内心也很酸楚。 爸除了尽心照顾妈,还在妈妈的指挥下,经常买一些鸡呀鱼呀什么的炖上,说我太累了,给我补补身体。 晚上,不管多晚,爸妈都会等着我们。有的时候,我们拍戏到深夜,怕打搅妈妈,就不去他们房间了。后来发现,如果我和妹妹不去和妈“发发嗲”,妈就会整夜的等我们。爸爸妈妈最高兴的事,是看着我们把好吃的都吃干净,心里特别美。 在安庆,毕竟是在安徽,离繁昌也近一些,家乡妈妈要好的同事、亲戚都来看望,给爸妈单调寂静的日子增添了许多乐趣。 当我们全部拍摄结束要离开安庆的时候,爸妈着实有点舍不得安庆呢,把那些锅碗瓢盆统统带回了北京。 妈虽然病了,却依然是全家的主心骨,中心的中心。爸爸始终如一的对妈妈依宠呵护,妹妹和我更是不停的围着妈转,所有的事情都要和妈商量。过去换季的时候是她帮我们打理好换季的棉被和衣服,现在,依然是她,只是妈坐着指挥,什么该洗,什么该换,一切还是那么井井有条。 妹妹和我觉得爸妈只在家里呆着,实在有些寂寞。当我们条件好一些、房子稍大点的时候,为了让不愿意出门的妈妈开心,我们把爸妈在老家的好朋友请来北京,和爸妈一起住,他们在一起聊天,打麻将,很乐趣。有一次,上家里来的同事,看我家这么多老人,说还以为进了养老院。 妈的老朋友来了,我们就有理由说服妈到外面走走。也许,是看见老朋友高兴,出去玩的时候,妈还真的陪着一起到外面玩了好几回,有一次,到香山和植物园,妈坚持陪着老朋友玩了一天,非常开心。 六年的时光,爸爸没有因为妈妈的行动不便有一点怨言,没有因为妈妈的脾气不好有一丝急躁,我们感谢爸爸,对妈妈无微不至的呵护。我们感谢妈妈,让我们体会到做一个女儿的快乐和幸福。 六年的时光,爸的头发由花白到彻底白了,却依然是那么乐呵呵的精心爱抚着妈,令我们感动。这就是我的父辈们,在平常的日子里演绎着不朽的爱情。 妈妈离开我以后,有些朋友见到爸爸、妹妹和我,总会说,哎呀,你们算是解脱了,这么多年也不容易啊。每当听到这样的话,我们都非常生气。可是,朋友是好意,也不好当面驳人家,但是,我们听起来,特别的不舒服。在爸、妹妹和我的心里,妈这么几年不是给我们添了麻烦,而是给了我们照顾她爱她的机会,她给我们带来的幸福和快乐是永远无法忘怀的。(我从不喜欢用“孝敬”这两个字,总觉得“孝敬”听起来很被动,而“爱”是由心底流淌的,就像人们常说的父母“爱”孩子一样。) 家里有妈在,是不一样的,你会感觉到温暖,感觉到平和,感觉到任何人也无法取代的幸福。 爸在妈去世后很长时间缓不过来,常常一个人独自落泪。爸说,如果你妈能抢救过来,哪怕变成了植物人,也是心甘的,也有个说话的对象。而现在,突然,空落落的,没有了你妈,再不需要去照顾,没有人可以交流,没有人可以做伴儿,孤灯伴影。俗话说,少年夫妻老来伴儿,失去了伴儿的爸爸在孤灯中隐忍着。我们很忙的时候,爸常常一个人呆呆的坐在沙发上,显得很凄惨。 每年,清明和冬至,爸都要回老家看我妈。爸爸把妈的墓地收拾的非常好,非常漂亮,这也成了爸爸的一种精神寄托。 时间长了,觉得爸爸这样下去是不行的。也有很多人劝爸爸再找一个伴儿,爸一直没有答应。有的叔叔阿姨来问我,因为毕竟我是家里的老大,虽然,家里的大小事都是妹妹做主,但是在外人眼里,有事还是要来问我的。 第一次,和妹妹商量,她很不乐意,我好像一再说过,妹妹和妈的情感是不一般的,她不愿意任何人取代妈妈的位置。 这件事情确实难办。一开始从心底确实很难接受爸爸另外再结婚。可是,爸爸需要的,我们做儿女的又无法给予,这并不是物质所能够解决的。精神上的困惑、孤寂是我们替补的。爸爸内心的孤寂,让我束手无策,我们就是再孝顺,也弥补不了爸爸对漫长时光的无奈。 我对妹妹说,我们已经失去了妈妈,我不希望爸过得不开心,我想那也不是妈希望的。爸过得好一些,也是妈妈的愿望。妹妹哭了,哭得很伤心,说这件事情她不管,随便我们,语气有些生硬,但还是松了一些。 和爸认真的交流了一次。我对爸说:“如果,你觉得有合适的人,你还比较满意的,就找一个吧?我们知道您对妈妈已经倾尽了所有,尽了心。妈妈是永远留在我们心里面的。今后的日子还很长,我们希望爸爸能够活得快乐,活得健康,其他的不用太顾虑。” 我看出爸心里很难过,也很矛盾。他问我:“文子怎么说?”我告诉他:“吴静说可以,只要爸爸高兴。”爸很感动。说那试试看吧,如果有合适的。 |
2002年5月,过去爸妈的好朋友管叔叔,打来电话,说有一位阿姨挺合适爸爸。正好我出差到合肥,我对爸说,要不然我去看一看。爸非常愿意我能去看看,他希望我们做儿女的满意,他才放心,爸还是处处为我们想的。
五月,也就是清明后的一个月,我悄悄的和阮巡一起回去了,爸爸和妹妹都不知道。
管叔叔介绍的这位阿姨姓古,和妈妈有不少相近的特点,也许一个人生活的大环境相同,个性和生活习惯也有很多相似之处。古阿姨也很爱干净,把家里整理的极为清爽,厨房擦得锃亮,生活非常节俭。
2003年1月爸爸和古阿姨结婚了,在老家举行了简单的仪式。我问爸爸要不要我回去,爸爸说不要来回跑了,我和妹妹就没有回去,这件事情我不知道做的对不对,我们在电话中向爸爸和古阿姨表示祝贺。好在,古阿姨很通情达理,她说来回跑太费钱,我很感谢她这么说。
爸准备结婚的时候,我们发生了一点小摩擦。爸自从答应和古阿姨好以后,他们并不曾有过直接的相处,只是吃过一两顿饭,彼此基本没有什么意见就成了,这和过去传统的方式非常相象。后来,爸回到北京,他们偶尔通通电话。爸临回老家的时候,我曾和爸说,最好你们相处一段时间,不要急于办手续,爸爸表情暧昧的点点头,我不知何意。爸回家没有几天,来电话说要和古阿姨去登记。我心里有些着急,几次打电话,爸都不在家,我就将电话打到了管叔叔家。我把我的意见重申了一遍。谁知第二天爸让管叔叔转告我,说自己是可以把握的,我都这么大年纪了,会清楚该怎么办?叫我们不要总是拿现在这些所谓的问题说事。我当时听了心里真的非常难受。我觉得爸是误解我们了。其实,我们只是希望爸和古阿姨能够互相多一些了解,并没有任何别的意思。当然,现在我明白了,像我爸那一代人,是很保守的,不可能和我们年轻人一样,可以试婚,可以同居,可以尽可能可以……,而爸他们做不到。
万幸,古阿姨是个非常通情达理的人,和爸相处的很好,他们在一起很愉快,证明我们的顾虑是多余的,我们放心了。
现在,爸可精神了,每年穿梭在安徽和北京之间。因为古阿姨是繁昌人,他们约好,半年住北京,半年住繁昌。当然,爸有的时候会在北京多呆一些时间,因为妹妹的小宝贝让爸爸喜欢的不得了,一天不见就想的不行。我还看见爸像我们小时候一样,让小宝贝触摸他的胡子。爸说:“你们小时候是什么样?已经一点也不记得了,怎么没有感觉到像现在小宝贝这么可爱有意思呢?”我说:“爸,那个时候你下放农村,是妈妈带的我们呀?”爸爸若有所思的点点头:“是的。”
爸的日子越来越充实,就连那银白色的头发也显得那样有风度。我们衷心的祝福爸永远这么快乐幸福,这么乐观幽默。
妹妹的童年
1993年,我在北京地铁主要沿线做过的个人广告宣传灯箱牌——《无琼无尽……》,这在中国大陆属首次,所以动静很大。至今依然有人还记得这一创举,这就是妹妹吴静的杰作。
妹妹最初的名字不叫吴静,她是文革时期出生的,爸爸给她取名叫吴文。很普通,好像那个时代出生的人,叫“文”的很多。长大了,妹妹不满意这样的名字。有一年我回家,妹妹对我说:“我要改名字。”
“怎么改?”我问。
“我改叫吴娜。”
“行了行了,吴娜有什么好的,你也不像叫这个名字的人呀。”
“怎么不像啊?我喜欢,挺好的。”
“那就随便你吧。”
她叫了一阵吴娜,也觉得没劲儿,就放弃了。
十几岁的时候,她又对我说,还是要改名字。
“这一回又打算叫什么呀?”我问她。
“姐,这回我改叫吴静,你觉得好吗?”
“吴静?”
“对呀,叫吴静,咱们就是吴琼吴静呀,多好啊。”
“倒是挺不错的。”
“ 那我可就改了?”
“改吧,只要你喜欢呗。”
从此,吴文就成了过去,尽管家乡很多老人还是叫妹妹的小名—文子,有的时候附带叫我苍蝇。妹妹正式改名叫吴静,这是她自己做的主。
我比妹妹长四岁,小的时候因为父母都很忙,也很穷,所以照看妹妹的事情就落在了我的肩上。可是,我很顽皮,并不想把唯一的一点放学的时间全耗在妹妹的身上,因此,也就有了现在吴静经常数落我小时候伤害她的种种“劣迹”。
当她还睡在摇篮里的时候,哄她睡觉是我的任务之一,可哄了半天她也不睡,这让我很生气,耐不住性子的我,一着急,把摇篮摇过了头,翻倒在地,将妹妹扣在摇篮里了,她一声响亮的哭叫,吓得我夺门而逃,竟忘了将她抱回摇篮,任她躺在地上大哭。
当她可以走路的时候,在屋里来回窜,把我刚刚装满开水的暖瓶塞给蹭掉了,滚烫的开水直浇到妹妹嫩小的小脚背上。这回真的把我吓傻了,我站在那里动不了啦,想逃都挪不开脚,不知道该怎么办?幸亏我爸在家,连忙抱起妹妹,找来酱油什么的给她抹上,半天我才缓过来。趁大人忙的时候,我偷偷的溜了,知道自己闯祸了,不敢回家。
天都黑了,我躲在我们院子里一个旧式办公楼的地下室不敢出来。听说,这两层的办公楼过去是一个地主的宅子,建筑很有些古怪。
天越来越黑,我也越来越害怕,可我更怕我妈的巴掌,没有勇气出来。只听见爸爸不停的叫着我的名字。后来妈也出来找我,我听见妈喊道:小琼那,你出来吧,你出来妈妈不打你,你快出来吧……,我很犹豫,不知道该不该跟妈妈回家。其实,那个地下室是很可怕的,有老鼠还有黄鼠狼。我心里明白,虽然妈说不打我,但我出来了,肯定还是要遭我妈打的。后来实在顶不住了,还是乖乖的自己出来了,万幸妈妈这回只骂了我几句,没有打我。
不过妹妹的脚很久很久都没有好。我想是烫得太厉害了。爸想了很多土办法,用蛋青和松柏树枝和在一起,敷在脚上等等。最后妹妹的脚虽然好了,还是留下了很大的疤痕,直到现在。
吴静小的时候总喜欢跟着我,我上哪里,她跟到哪里。因为父母实在无遐顾及到她。她出生的时候爸爸下放在农村,一呆十多年。妈妈要上班,吴静就成了我的跟屁虫。我上学的时候要带上她,我做家务的时候也要叫上她。有一天,那是个炎热的夏天,大人们都睡午觉了,我窃喜可以偷偷玩一会。就把妹妹带上,以倒马桶为由,和她一起玩捉蜻蜓,我是一个捉蜻蜓的高手,经常把蚊帐里面放了好些花色各样的蜻蜓,它们可以吃蚊子的。吴静看见一只好漂亮的蜻蜓在飞,就一直跟着,最后,蜻蜓终于停在一篷小树丛里。我和妹妹高兴极了,蹑手蹑脚的去捉它。没想到,这个美丽的蜻蜓给我们姐妹俩带来了极大的危险,蜻蜓停在了一个巨大的马蜂窝旁,我们捅了它……
马蜂这种东西,很可怕,你不侵犯它,它也不烦你,你要是触怒了它,它发起威来实在吓人。这一群马蜂将我和妹妹团团围住,就像现在高科技做的电影特技一样,一道电光将你紧紧围住,使你寸步难行。我一边护着妹妹的脑袋,一边大叫着,来人那!炽热的骄阳下没有一个行人,只有无尽的知了在酣畅淋漓的大声歌唱。我一遍又一遍的大声叫着,回应我的还是知了。我想拉着妹妹跑出去,可是,只要你动一步,马蜂也跟一步,就这样执著的在你头上盘旋。我害怕极了,只好紧紧抱着吴静的脑袋,任马蜂叮我的脸,也不肯放手。
不知我们被马蜂叮了多久,路上终于来了一个行人。我还记得他的肩上挎着一个帆布的工作包,好像是一个电工,或是什么技术工人。他把我俩分别一个一个的抱到离马蜂很远的地方。马蜂好像迷失了方向,自己在一起互相盘旋了一阵就飞走了。我和妹妹已经被叮得遍体鳞伤,哭得奄奄一息。我满含热泪向那个工人叔叔鞠了个躬,谢谢他的及时搭救。
回到家,万幸爸妈都上班去了。否则,我又不好交代。那个时候外婆还在我们家,她给我们洗洗擦擦,看着看着我们的脸就变了样子。我和妹妹的眼睛肿得睁不开,几乎连一条缝都没有,脸也成了一个烧饼,毫不夸张的是一马平川,嘴唇肿的比非洲黑人还要翻过来,不知道今天看来是否性感?小手就象是大馒头,尤其是吴静,那么小的脸和手,肿得好可怜,问她疼不疼?她就连忙摇头,因为我们的嘴巴肿胀的已经不能说话了。我知道,她是怕说疼,妈妈回来揍我。
吴静从小跟我确实受了不少苦,妈妈后来一直觉得对不起吴静,称她是“靠天收”一步一个跟头给磕巴大的,非常不易。下雨天我背她上学,摔跤了,她通常都不会哭,因为她知道哭也没有用。我们在河边玩,不小心掉进河里,也不敢让妈妈知道,没有衣服换,就把她放在屋顶上面晒,等衣服和头发都晒干了才回家,妈妈回来也不会察觉。
我在我们院子里属于厉害的。那时因为妹妹太小,我要保护她 ,所以我的拳头很会说话。一般情况,不管男孩或是女孩,谁要是欺负了吴静,我是丝毫不会客气的。当然,谁要是和我过不去,那我更是跳着脚跟他算帐。所以常常惹祸,我回家挨打的次数也就越来越多。我要是在外面揍了别人,回家准挨我妈妈的揍,就是这样,也改变不了我狂野的性格。
而吴静幼年的时候,非常乖,深得妈妈的喜欢。有一次,妈妈以为我睡着了,就和隔壁阿姨说:“这个大丫头简直是一头犟驴,你说你打她吧,她也不哭不求饶,拧着脖子任你打,怎么办那?”
“那小丫头呢?好像乖一些噢?”隔壁阿姨说。
“小的乖多了,你还没有举手,她就朝你瓢嘴,你要是举手了,她眼泪早就啪嗒啪嗒往下掉,看着哪里还忍心打下手啊。”
“看来这大丫头以后不好管?”
“唉,我都为她愁死了,可她就是这样啊,好像打疲了,你打你的,她想怎么样,她还是她,没办法。”妈妈的语气听起来很伤感,很无奈。
我没有睡着,可我还得装睡着了,动也不敢动,很累。
那个时候开始,我知道妈妈更喜欢吴静,妈妈处罚我们的方法也不一样,如果我们俩都惹祸了,妈罚我们跪着。一个跪搓衣板,一个跪草垫,妹妹肯定跪草垫,我呢,跪搓衣板而且还是搓衣的那一面。
原以为妹妹一直会是这样乖巧的性格,结果我们都错了。妹妹长大了一些的时候,也很厉害,而且是她那一般大的孩子中间的头头。说她会飞檐走壁也不算太夸张,她最厉害的是爬树,多高的树,她三下两下就猴了上去,每次我想吓唬她,只要她猴到树上,我就只好认输了,因为我一点也不会爬树。
后来,她胆儿更大了,由爬树发展到爬墙、爬屋顶。有一天她爬到那座地主大宅子的屋顶上,沿着屋顶上像一条线似的瓦片,来回蹿着,那可有二三层楼高啊,实在吓人,惹得院子里的阿姨大叫,吓得喊来妈妈,妈差点吓晕过去,这一回妹妹挨了妈妈狠狠的一顿揍。
妹妹得到妈的宠爱,不仅仅因为她的乖巧,里面恐怕还有妈对她的愧疚。因为妹妹出生的时候,长得不好看,小眼睛,塌鼻子,皮肤还黑的要命。在我们家一直帮忙带我的老花奶奶就因嫌妹妹丑,不肯带她,把我妈气坏了,说你不肯带我自己带。让花奶奶回去了。我和妹妹正好相反,小的时候,我是人见人爱,抱出去一天都轮不到我妈手上,大家总拿我们做对比,我妈很生气,总觉得愧对妹妹,因而也就格外地心疼妹妹,把大多数时间都给了她。其实,长大了的吴静却是越发的漂亮,尤其她要是拍电视比我好看多了。所以,中国也有这么一句老话,女大十八变。
因为妈妈在县招待所工作,接触的人也比较多。记得住在招待所一对来自上海的夫妇,特别喜欢我,看见我就给好吃的,我可喜欢他们住在妈妈这里了。后来才知道,他们没有小孩,想领养我,妈不愿意,说老大不能给,他们看妈妈不愿意,又说,那老二怎么样?妈妈有点动摇,差点把妹妹给了别人。尽管当时我们家很穷,但妈妈最后还是没有舍得让那他们把妹妹带到上海。
有一次吴静发高烧,妈妈没怎么在意,以为捂上被子出出汗就好了。结果,吴静高烧抽筋翻白眼,把妈妈吓得大哭,又是卡人宗,又是揪腮帮,我紧张的赤着脚跳到院子里大叫:来人那,来人那!我妹妹不行了……当时爸爸在农村,妈妈虽然有了两个女儿,但实际上妈妈还是很年轻的,也还不到三十岁吧?带孩子并没有多少经验,加上那时候的人哪象现在这么惜护孩子。那天还下着瓢泼大雨,我就站在雨中大声呼喊。院子里的叔叔阿姨都从家里出来了,很快帮忙把妹妹送进医院,万幸,因为抢救及时,没有留下任何后遗症。
打那次生病以后,妹妹一下子变得漂亮起来。原来的单眼皮也双了,皮肤也不像那么黑了,当然鼻子还是有点塌的,但是一张小脸因为有一点虚弱显得那样可人可爱。妈妈对她百般呵护,买了很多水果罐头给她吃,不许我吃。看见妹妹坐在门口吃罐头,我的口水直往肚里咽,有的时候她也给我吃两口,不让妈妈看见。
我小时候也很磨人的,不是牙齿出毛病不能吃东西,就是鼻子不通无法呼吸,要不,就是眼睛严重发炎,每天醒来都无法睁开。妈妈上班忙,还要照顾妹妹,顾不上我,是爸爸用舌头一点一点的将我眼睛舔湿润了,再帮我用盐水清洗。
在妈妈眼里,我的童年比妹妹好很多,我上过幼稚园,还有老花奶奶带我,有很多叔叔阿姨喜欢,这一切妹妹都没有,所以妈妈才更疼爱妹妹,现在我理解了。
我离开家去省城读书的时候,妹妹才九岁。一年当中,只有寒暑假我们才能见面。有的时候,妹妹太想我了,就央求爸爸带她到合肥来。那时,家里是舍不得买汽车票,就想尽办法搭人家的便车,为了赶上便车,夜晚就睡在人家的车棚里,妹妹那时候好小啊,爸爸就一直把她抱在怀里,后来看车的老人心疼父女俩,让妹妹睡在老人的座椅上……
妹妹来合肥,我都会把自己节省下来的钱给她买吃的,带她去逍遥津公园玩。爸爸跟在我们姐妹俩的后面,一个憨厚淳朴来自县城的男人,看着他心爱的两个女儿,在贫困中一天天成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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