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爱（love），到爱(agape)

                                                              华姿

12月21日下午，“我们爱读书会”在红岛咖啡店举办了一场诗歌朗诵会：我们爱爱情——情诗朗诵。

这是我为朗诵会准备的讲话稿。限于时间，也限于气氛，我在现场只讲了这个稿子的三分之一。

一

首先当然是感谢！

感谢今天下午光临这个咖啡馆的每一位朋友。感谢我们的顾问，我们的会员，感谢我们的企业家朋友，媒体朋友。尤其要感谢男士们的到来。今天我们是多数，你们是少数。所以，在这两个小时里，我们要说：“男士优先！”

1985年秋天，我在武汉大学读书的时候，曾经写过两句诗：“心中充满爱情，而身边没有爱情”。

就在上个星期，我跟何子英打电话讨论朗诵会的事情，我说，到时我们几个都要上台朗诵啊。她说，她不朗诵。我说，为什么？她说，我心中没有爱情，身边也没有爱情，我朗诵什么爱情诗啊？我知道她是在借我的这两句诗调侃。我当时就笑倒。我说，我还不是跟你一样吗？她说，你怎么跟我一样？你心中有爱情啊。我说，那是二十几岁的时候，我现在也跟你一样，心中也没有，身边也没有。

打完电话，来了一个30多岁的朋友。我就跟她讲这个段子。结果她也马上笑倒，说：我也一样，心中没有爱情，身边也没有爱情。

当然了。这都是调侃。到了我们这个年纪，说到这个话题的时候，也许都会这么调侃一下。这跟事实是怎样的，跟我们过着怎样的日子，并没有什么联系。

伏尔泰写过一首小诗，虽然只有四句，却经典地概括了人的一生。他是这样写的：

我们进入，我们哭喊。这就是生命。

我们哭喊，我们离开。这就是死亡。

一天欢欣喜乐，一天忧伤哀悼，

一切，都在眨眼之间结束了。

伏尔泰悲观地把人生缩小在一个眨眼之间里。即便如此，我们还是要欢喜地活着，并且相信爱情。这大概也是我们举办这个朗诵会的理由之一吧。

我们赞美爱情，相信爱情，但同时，也应该看清一个真相：那就是，人世间的很多不幸，其实都是跟随着这种情爱而来的。不是那种与喜悦相伴随的爱之痛苦，而是不幸。究其根本原因，就是，无论多么纯粹的爱情，其实仍然隐含着私欲、占有和恨；无论多么伟大而超然的爱情，其实仍然属于帕斯卡所说的“物质的范畴”。

二

法国哲学家帕斯卡把人的生命分为三个范畴：物质范畴、精神范畴和心的范畴，或者爱的范畴。因此也可以说，人是三位一体的人：是物质的人、精神的人，但更是心灵的人，或爱的人。三者缺一不可。只要失去其中一位，人的完整性就失去了。

尽管物质范畴和精神范畴，对于生命而言，也是必须的，也是重要的，但决定生命能否平安、能否欢喜的，却是心的范畴或爱的范畴。又尽管人生常常如里尔克所言：“苦难没有认清，爱也没有学成。”但是，我们还是要欢喜，还是要欢庆，还是要爱，就像雅姆所宣告的：“我来了。我受苦。我爱。”

里尔克的爱，雅姆的爱，其实也是帕斯卡的爱。帕斯卡说：“即使将所有的物体合在一起，将所有的精神合在一起，而且拥有所有的它们的产物，也比不上最微小的爱的行动，它属于无限的、更为崇高的秩序。”

这个属于无限的、更崇高秩序的爱，就是希腊文的agape。它超越了物质范畴，也超越了精神范畴，甚至超越了物质与精神的联合。

很显然，这个爱，并非我们今天这个朗诵会的主题，即一个男子对一个女子说“我爱你”的那个爱。它不是英文的love，而是希腊文的agape。

love属于物质的范畴，而agape超越了物质，也超越了精神。只有在agape里——只有在这个爱里，人才真正成为人，善才成为不可征服的，欢喜才成为一个持续不断的惊叹：“喜乐、喜乐、喜乐，喜乐的泪水。”

这个agape，就是《新约圣经》里反复出现的那个爱字。

有些时候，我们的希望就像一朵雪花，而且是武汉的空中飘落的雪花，一着地，就融化了。但另一些时候，我们的希望却是夜空的繁星。即便白昼看不见，夜晚却仍能看见；即便今夜看不见，但明晚一定会看见。因为这样的希望建立在上帝的爱上。

所以，我个人觉得，我们既要相信爱情、追求爱情，但也不要被爱情所捆绑，成为它的奴隶。如何避免做爱情的奴隶？我的答案是：为生命寻找更高的支点。除非为生命找到更高的支点，我们（特指女性）总会很容易就做了爱情的奴隶。

对我来说，agape就是一个更高的支点。

三

我若说太阳底下无新事，你恐怕会立刻反驳：怎么无新事？你正在使用的电脑、手机，是不是新事？你正在看的电视、正在听的MP3，是不是新事？没错，这都是新事。可是，它们只新在物质的范畴和物质的层面。而我说的是人。是人的心，人的欲望，人的喜怒哀乐和爱恨情仇，乃至，人的生，与人的死。

太阳还是那颗太阳。人还是那个人。就如梭罗所说：“房子越来越完善了，但居住在房子里人并没有。”跟先前的人相比，我们更懂得爱了吗？可能恰恰相反，我们拥有得更多了，却反而不知道如何爱了。跟先前的人相比，我们的内心更干净更敞亮了吗？不，我想是更污秽更诡诈了。我们就像那种苹果，外表看起来光鲜亮丽，但咬一口，只是咬一口，便发现内里已然溃烂。

我们哭着来到这个世界，又在别人的哭声中离开这个世界。来的时候自己哭泣，去的时候他人哭泣。可见人生是一件苦痛的事。而且这苦痛是一个深刻的奥秘，没人能解释，也没人能幸免。

正因为此，我们要欢喜。要欢喜，就要有盼望。要有盼望，就要有信仰。若是没有盼望，欢喜不能持久，因为它没有源头。就像我们平原上的池塘，一到枯水季节，就立即干得见底。

也正因为此，我们要相信。相信生命并非虚无；相信生命还有一个永恒的出路；相信除了现世的满足，还有一个终极的满足；相信这个世界里，除了这一种爱：love，还有另一种爱：agape。

最后，祝愿这个朗诵会成功，希望它在各位心中留下关于爱情的美妙感觉。我也代表我们读书会，祝福在场的每一位，祝愿你们心中有爱情，身边也有爱情。

我还要祈祷，求神帮助我们，使我们能够从“我们爱爱情”上升到“我们爱爱（agape）”

谢谢大家！

            2008年12月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