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市委党校学报作的一个杂文,基调来自“鱼龙混杂,凡圣交参”那个博文,内容也是从那里翻出来的。
近来道教中的“李一事件”,引来哗然一片。媒体界掀起的揭露丑闻的“扒粪”运动,自此进入了宗教界。宗教界被期待是人间净土,但它有藏污纳垢之嫌,还能有导善抑恶的意义吗?其实几千年的历史经历,人们对宗教人士的看法已经从各种途径有了平和的现实观。问题的关键不在于考量那些丑闻现象是否属实,即便属实,我们又当如何观?
据传:唐太宗问玄奘:佛门果清净否?玄奘答:鱼龙混杂,凡圣交参。佛门中的修行者是人,是凡僧,不是神。因修行达到的果位不同,人品自然也就三六九等了。儒门、耶教亦是如此。剥光儒生道德外衣的有《儒林外史》、《围城》、《洗澡》等,撕下耶教神圣面纱的有《十日谈》等。人的根本特性是有“形寿”——有寿限的形体,因此人的思想与行动有从躯壳起念的倾向。一人之身即是人性与神性共在。人性之一大弱点,也是一大谬见:期待别人是神,以神的标准要求别人;把自己的周遭世界当做朗朗乾坤,期待它是无垢之乐土。因此而有责难、有怨恨。媒体的“扒粪”运动对社会的进步是个有益的促进。但,大众的心理竟然是期待更大的丑闻!舆论界也迎合这种心理,在相关元素上花样翻出。这样的大众心理及舆论消息实际是对人性中的神圣性的失望与悲观。平实的看,人间不是天堂,也不是地狱。
面对鱼龙混杂、凡圣交参的人间世,我们如何生起理想的抱负和崇高的祈向?唐太宗谓玄奘曰:“朕欲斋僧,但闻僧多无行,奈何?”玄奘曰:“昆山有玉,混杂泥沙;丽水生金,宁无瓦砾。土木雕成罗汉,敬之则福生;铜铁铸就金容,毁之而有罪。泥龙虽不能行雨,祈雨须祷泥龙; 凡僧虽不能降福,修福须敬凡僧。”太宗恍然曰:“朕自今以后,虽见小沙弥,犹如敬佛。”且不管祈雨、降福之类的神秘内容,唐太宗和玄奘对现实的观照是包容而平和的,可贵的是即便对卑下的凡夫也有敬意。
世界观、现实观出自“哲学”的智慧。玄奘的角度虽然是宗教的,但他出自佛家自觉的化解对宇宙人生的偏执,才有平和的、理性的态度。偏执是非理性的,它用简单化约的方式统摄社会人生的复杂性。哲学的智慧依赖人类的种种经验知识、历史教训,进而凝练成健康饱满的理解系统、意义系统。世间万象在系统中一一被给予定位,人生就是以此为基点来应对无穷的事象。比如现代人特别重视科学知识,但它本身尚不是哲学,它只是现代人生理念构成的一个重要的参照坐标。所以科学的态度不等于理性的态度,同样,不尊重科学也不是理性的心灵。科学是观念之一种, 此外也有道德的、宗教的、艺术的、历史的、经验的各种观念,需要高度的智慧给于统合。
《周易》有云“仁者见之为仁,智者见之谓智。”所见的“之”是同一个对象,同一个世界,差别在于“仁者”的心灵还是“智者”的心灵。哲学的智慧就是超越种种偏执,陶养出一种健全的心灵。哲学不是对外在世界的认识,是对内在心灵世界的考量。心灵世界构成的枢纽不在于事实,而在于对事实的意义的选择和确认。比如富贵为很多人痴迷,但在孔子却是如浮云一点过太空。不过孔子也护持普通人看重的自然生命,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儒者的道德观也被一些小儒扭曲成狭隘的道德偏执,比如在鱼和熊掌、生和义之间必定有所取舍,才可分辨道德和非道德,其实孟子并未有排除另外一种可能的情形,即二者可以“得兼”。偏狭的道德主义抛舍了许多生命内容,以至于让人厌恶,这并非是儒家的“中庸”之道。世界“观”是对历史上传承下来的、个人经历中体验到的各种观念的考量而形成的思想系统,它构成了一个意义的、文化的、心灵的世界。人不是生活在现实中,而是生活在他构成的意义的、文化的、心灵的世界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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