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南昆之韵唱魏晋之风——观昆曲《世说新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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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所有的戏曲中,我最钟情于昆曲。总觉得昆曲是最典雅的戏曲形式,舒缓、优雅、婉转、深情,无论是舞台、服装、唱腔、唱词,都极具东方古典韵味。这次听闻江苏昆剧院要来演出昆曲《世说新语》之“谢公故事”“情之所钟”,早早就期待憧憬着。
连续两晚的昆曲听下来,果然不负我所望。两场昆曲每场各有四折小故事,个个构思编排别具匠心。看第一场《世说新语》之“谢公故事”的当晚,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冒着寒凉的秋雨,从所住的北部新城驱车十几公里回市区,只为去赴一场与昆曲的约定。整整一晚,我都沉浸在昆曲悠扬的唱腔、清雅的唱词里,只觉余音绕梁、一唱三叹,让人沉醉不知归路。“谢公故事”共有“候门”“举将”“破局”“梦鸡”四折戏,每一折都既是相对独立的小故事,又相互勾连,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将谢安的名士风度、郗超的忧国情怀、桓温的大将之风无一不刻画得淋漓尽致。“内举不避亲,外举不避贤”“小儿辈大破贼”,一段段魏晋佳话在昆曲的咿呀婉转中娓娓道来。尤其是看 “梦鸡”一折,谢安在梦中忽遇桓温驾车来迎,两人叙话间,听桓温感叹“树犹如此,人何以堪”,我这个听戏的痴人竟然不觉泪湿眼眶。散场的时候,雨声淅沥,茫茫夜色中雾气氤氲,空气中有清幽的桂香浮动,香气在夜雨里分外袭人,一时间竟有些恍惚,仿佛耳边仍飘浮着款款的昆曲,久久在心间盘旋不去。
意犹未尽的我,第二晚继续驱车回城,去看第二场《世说新语》之“情之所钟”,依然是四折戏。与前一场更多地表现谢安的名相之风所不同,这一场更侧重于表达世间深情。全场始终贯穿着一个“情”字,无论是“翦羽”的幽怨、“舞诀”的哀伤,还是“迎妻”的决绝、“调筝”的苍凉,都饱含深情。一曲曲婉转悠扬、慷慨激昂,一幕幕令人感慨唏嘘、荡气回肠。听到“调筝”中郗超唱道:“可知浮生如寄,世间万物皆非我有”,更觉如当头一棒,一语惊醒梦中人,道尽世事真相。
在我看来,每一种戏曲都有它各自的特色与经典之处,是其他剧种所无法取代无法超越的,譬如《天仙配》之于黄梅戏,《花木兰》之于豫剧,《红楼梦》之于越剧,《玉堂春》之于京剧,《牡丹亭》之于昆曲。一直以来,我都认为《牡丹亭》是昆曲最适合演绎的剧目,这次连看了两场《世说新语》,才发觉《世说新语》也应当是最适合以昆曲形式演绎的曲目。《世说新语》本是南朝时期刘义庆撰写的一部记述魏晋人物言谈轶事的笔记小说,也是我最偏爱的古典文本,文辞优美,语言简洁洗练,言简而意远,耐人寻味。按说这样的古典文体很难用戏曲的形式来表达,但昆曲却是个例外,细细品味昆曲的唱词,就能体会到其中的用典颇多、字句凝练而优雅。昆曲的唱腔铿锵有力而又幽深辗转,唱词典雅清丽、颇具古风,用来诉说魏晋名士的风流逸事、展现魏晋风骨再妥帖不过。也因此当南昆之风度遇上魏晋之风骨,二者相融合,真的是妙不可言,不得不佩服创作者的奇思妙想。这次看戏,还意外地发现昆曲的字幕竟然是我唯一看过的戏曲舞台上的双语字幕,昆曲影响之深广也由此可见一斑。
不仅仅是唱腔优美,唱词隽永,昆曲的服装与扮相也俊美飘逸,清丽脱俗。这次观戏,给我印象最深的是其中扮演郗超的主演施夏明,他的扮相俊朗洒脱,举手投足间颇有古代文人雅士的风范与神韵。我特意上网查了他的资料,才知道原来他竟是一位80后的年轻才俊,正值英年的他还是江苏昆剧院的院长,有这样风神俊秀的青年表演家挑大梁,昆曲的传承与发扬更值得期待。
值得一提的是昆曲的伴奏也极优美动听。我连续两晚都注意到乐师们就坐在舞台幕后的一侧。尤其是坐在最后一排的一位弹琵琶的黑衣长发女子格外引人注目。她自始至终端坐一隅,面容端庄,神色沉静,似在低头凝思,又像在侧耳倾听,那种由内而外自然而然散发出来的古典气质与昆曲的气韵浑然一体。
不过在看昆曲的过程中我也感受到一丝遗憾,正因为昆曲的“古”与“雅”,也让它显得有点曲高和寡,寂寂落寞,看台下的气氛总少了那么一点热烈,甚至还有老者在后排自言整场都在昏睡。但值得欣慰的是,我也在观众中发现了不少年轻的面孔。印象最深的是坐在我旁边的一位少女,从头到尾全神贯注,始终保持着身子微微前倾的专注姿态,脚下还放着一个背包,看到精彩处不时鼓掌喝彩。谢幕时,我忍不住好奇地问她多大,她微笑着告诉我,她是一名19岁的大学生,原来还与我女儿同龄。看到昆曲有如此年轻的戏迷,那一刻,我的内心涌起一缕莫名的欢喜,似乎看到了昆曲的未来可期。
再精彩的大戏,也终有谢幕的一刻。当两晚的昆曲演出落下帷幕,我的内心既有饱飨盛宴的满足与欢喜,也有曲终人散的眷恋与惆怅。只能在心中默默期盼着不久的将来,能够有缘再次与我钟爱的昆曲相逢,再细细聆听南昆之曲所演绎的古风之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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