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草木一样活着

         ——读储劲松的《草木朴素》

    在五月的草木馨香里，读储劲松兄的《草木朴素》，打开书页，如同嗅到草木的清香，有一种扑面而来的芬芳。

    从开篇的自序就可以窥见储劲松是一个多么关心草木的人，正如他说的：“热爱草木，景慕草木，亲近草木，是本心本性。”他的这本文集分三卷：山草抄、菜蔬帖和木欣欣。近百种草木被他信手拈来，娓娓而谈，许多看似寻常、朴素，并不引人注目的草木，在他的笔下都有了照人的光彩，被他描绘得格外生动有趣。稗草、野麦、晚饭花、狗尾草、葱蒜、北瓜、菜花、野芹、杨梅、乌桕、刺莓……每一种都是那么别致，充满盎然生机。当然，也少不了最后压轴的松。如他所言，他的名字里就有一棵父亲所赐的松。他自己也说以木石为名者多刚健，名字有暗示惕厉作用，所以常以松自励。我倒是觉得他如此热爱草木，或许与名字也有着某种妙不可言的渊源。

    读储兄的草木文章，也是体会他文字中所蕴含的草木精神。如他所言：“草木温柔敦厚，朴素质直，一如上古的大人君子”。感觉他的文字颇有明清小品文之风，文风凝练简洁，文笔疏朗干净。他笔下的草木有古风，有诗情，有闲趣，亦有清欢。在他的草木文章里，我读到了厚重的历史气、人文气、书卷气，也读到了浓郁的尘土气、烟火气、自然气。

    他笔下的草木追根溯源起来，可谓来历悠长。有来自远古《诗经》中的草木，也有来自故乡岳西山水间的草木，有来自童年久远回忆的草木，也有来自身边俯首可拾的草木。在他眼中，世间一切草木皆有情，皆可爱，皆可亲。

    文心即人心。我相信一个对草木如此一往情深的人，一定也有着一颗真诚、朴素、温暖的心，所以才会将别人眼中无知无觉的草木写得如此摇曳多姿、明亮生动、妩媚多情。他将看似无情的草木赋予了丰富的感情，变得无比鲜活，栩栩如生。他写菖蒲：“文雅如菖蒲，骨子里有英武侠气，如文人中的辛疾弃”，他写茑萝：“花也是好看的，热烈而低调，像旧时乡下好女子的爱情”，他写酸模：“观酸模从幼至老，如观丰盈美少女沧桑而为枯瘦老妇人，颇有人世之感”，他写晚饭花：“像舞台上摆着造型跳开场舞的群女子，音乐一起裙摆突然打开，热烈而芬芳，清香绕廊檐经夜不散，待东山日出晨露已晞，花朵开口处方寸羞羞抱紧，收闭如女孩子们的雨伞”，诸如此类形象而贴切的比喻比比皆是，读来津津有味。

    我特别羡慕童年有乡村生活经历的作家，童年经历是滋养心灵、可以让人受益终生的财富，对一个人的成长有着至关重要的作用。童年在乡村度过的作家，文字比别人更多了一份贴近泥土与自然的气息，是那种让人倍觉亲切、美好，令人心生向往的田园气。看储劲松写马齿苋的文字：“总角时，与邻家小儿女玩搭锅造饭游戏，常用石头碾杜仲叶以为饭，手撕马齿苋以为菜，三五孩童各捧一块残瓦当碗，持两只蒿秆当筷子，围着几块石头胡乱垒砌的所谓锅台，搛菜扒饭，做欢乐进食状，类似过屠门而大嚼”，好不快活！读之如身临其境，如此无忧的童年好时光，让人不胜倾羡。

    从储劲松的字里行间还可以看得出，他真的是博览群书，尤其是对中国古典文化涉猎颇广。他写草木，多处引用《诗经》，如同从自家花园里摘花，随意采摘，娴熟而又自如。除了《诗经》，他还引用到《楚辞》《本草纲目》《神农本草经》乃至诸多明清笔记，读书之多、之广、之深皆令人赞叹。文字境界与笔力的提升原本就是要靠日积月累，而非一朝一夕之功。也正是因为有他平素的好学与厚积，才有他今日的深思与薄发。

      刚巧我前一阵刚读完钱红丽的散文集，不由得将储劲松与之相对照。同为皖籍作家，同是70后，同样出生于皖西南山野乡村，同样热爱自然草木，同样潜心研读中国古典文学，他们之间有很多相似之处。不同的是，可能因为性别与性格的差异，感觉钱红丽的文字更清丽温婉，储劲松的文字则多了一份刚健之风与刀剑之气。他自己也说儿时喜驮枪舞棍，削木竹以为剑，向往武林侠客的快意人生。

    读完此书，正值端午前夕，空气中飘浮着艾草与菖蒲的香气。掩卷沉思，心中默念起储兄自序中的结句：“愿心常如草木闲，愿文章常有草木气，愿活着常有草木心”。储兄已然抵达了这样的境界，而像草木一样活着，也是我心中最朴素的一个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