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袋  化  肥

化肥，作为重要的生产资料，它在农业生产中的作用已经逐渐被农民认识。成为粮食增产的重要助力，现在已经随处可买。但是，在七十年代之前，化肥却是比较紧俏的生产资料。

在“四清运动”的检查中曾经看到过的两页草稿中，清楚地记得有关于一袋化肥的内容。在“文革”中的检查中也看到了这一条。

他说：“６１年给家中买一袋化肥上自留地用。为了使自留地长好点。家中多吃点粮食”。他检查说，“这是挖集体经济的墙角”、“支持单干”行为。后一句话，显然是“上纲上线”。不如此，在那个年月，常常被认为认识、检查不深刻。

这种检查，无疑是言过其实，具有“违心”的成分。在那特殊的历史条件下，不这样，会给他人留有批判的“余地”。

如果说“为了使自留地长好点。家中多吃点粮食”还说得过去。毕竟，化肥对于农作物的生长具有神奇的作用。

向来不问家中事的父亲，何至于为了一袋化肥“犯错误”、做检查！

那时的农村，化肥的使用并不普遍。一是农民对于化肥在生产中的作用认识不足，二是化肥的价格不菲，一斤化肥的价格可以买一斤白面。一般农民家庭负担不起。

当时，国家的化肥产量不大，可能属于计划“划拨”、分配的生产物资。私自购买化肥，在当时可能是一个严重的问题。但是，由于土地归生产队，个人的需求其实不大，或者说根本就没有。在家时，也没有听说谁家买化肥的。家庭那点自留地，用不上化肥。猪圈里沤的粪多往自留地里拉一车就齐了。即使买得起，由于许多农民对“化肥”的“信任度”不高，农民也不买、不用。那时候农民种出来的粮食、蔬菜，用现在的话说，那叫“有机食品”

要说买一袋化肥，“这是挖集体经济的墙角”、“支持单干”，不能不说“上纲上线”上到了极限。这是那个特殊年代的检查必须达到的“高度”。自己不这样认识，别人也会“帮助”认识到这样的“高度”。与其让别人“帮助”提到“纲”和“线”上去，还不如自己主动上到“纲”和“线”上。

这件“文革”中检查的事，其实在“四清”中就“检查”出来了。那时的认识是不是达到了这样的高度，就不知道了。

说起来，我从母亲那里听到的情况是，那时，正值粮食的困难时期。县政府所在地本来是旧社会的旧县衙门。院内房子不多，基本还是旧的平房。空地却很大，在父亲住的办公室兼宿舍那个小院外的西侧，从南到北都是空地。１９６２年５月，我去赵县读初三时，看到的是已抽穗的麦地，长势说不上好，那毕竟不是耕地。机关毕竟是机关。为了种那些麦子，可能由于没有别的肥料，只能依靠化肥。买了几袋化肥，没有用完，剩了一袋。既不好退，放着也容易受潮、失效，浪费。在这种情况下，有人知道父亲家在农村，好心好意，就让父亲买下了那袋没有用完的化肥。否则，父亲作为一县之长，怎么会知道机关还有一袋没有用完的化肥？

一袋化肥大约50斤，应该在十元上下。对于一个拿几十元工资的普通干部，要购买一袋化肥，在当时的确是一个经济负担。那应该是一个人一个月的饭钱。以当时父亲的收入，他也有能力购买那袋化肥而不至于影响生活。

其实，父亲对于家中的自留地，并不了解情况，也没有关心过。更没有去地里干过活。再说，农忙，该干活的时候他也从来没有回过家，即使偶尔回家也不会去地里转。

那时候，我们村里的社员，每人一分自留地，我家当时按六口人，计分了六分自留地，基本上种小麦和玉米。那时候，农民自己还不怎么认化肥。没有钱买是一个重要原因。

记得我在１９６９年从部队探家时，还不知道“化肥”的事。曾经问起自留地的事，其中还有我的一分地。妹妹说，自留地自己不种了。原因是，那时候，粮食产量提高了，“吃不饱”的问题基本解决了，社员都不愿意种了。于是，生产队名义上收回了自留地，其实是集体耕种，自留地上产的粮食，按照人头分给社员。

那时，家中已经有余粮了。我每年回家探亲所带回去的全国粮票，都被母亲当宝贝收藏了起来，直到粮票作废，积攒了厚厚的一大搭子。母亲从来没有用它买过粮食。

其实，那袋化肥，父亲本来可以不买。因为，那不只是购买化肥，而且更重要的是，从赵县运回百里之外的家中，在当时交通不便的情况下，确实很麻烦。他是怎么把化肥弄回家的，没有问。

不过，在他的检查中，说到去天津开会，汽车曾经把他送到束鹿县的家中。应该是那次，带着化肥回家的。之后，从家中去辛集火车站乘车去天津开会。

过后是不是有人“反映”、提意见，提出这袋化肥的问题，不得而知。应该不会。一是，这件事知道的人肯定不多。知道的人，因为知情，不认为是什么事，也不会说。再说，也不是父亲主动提出要买。母亲一个文盲，肯定不知道父亲为了那袋可有可无的化肥，花了钱，还做“检查”。

买化肥，涉及到政策，是个大问题。做个“检查”，没有什么不应该。但是，他没有说买化肥的过程。只是把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