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访蜀地三座三国名人墓:费祎、张任、黄忠究竟埋骨何处?|静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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川游杂记第3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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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本次川游之线路,历经广元—广汉—都江堰—成都—眉山五城,不过写游记并未依照先后顺序,更多还是兴之所至。开篇于青城山,是因为赶一周年的日子,顺带引出了奎光塔。而今日这篇蜀汉名人墓,则是此行除旧影重现之外我最大的兴趣点,闺女平时看我打三国杀,对三国也挺有兴趣,顺便可以给她讲一讲,所以这一策划也不全是我“夹带私货”了。
对于三国题材文章,尤其是涉及历史考辨的,我的态度是仅以《三国志》(包括部分裴注)为准,而演义及其他话本传说(这些可能是更广为人知的“历史”),则不可作为信史。不过《三国志》虽为正史,却也存在着各种问题,对我探墓这一癖好来说,问题就在于除诸葛亮等少数人之外,鲜有明确记载死地葬地者。加上年份实在久远,源流根本说不清,而自明以后三国故事流传日渐广泛,各地又常有附会者,以至众多三国名人墓,往往一人多墓,众说纷纭。此前我走访过的那些三国墓的真伪,除勉县武侯墓,我多持否定态度,去年还颇为认真地写了一篇勉县马超墓考辨。那今天这三座墓的情况又是如何呢?且听我一一道来。
一、费祎墓
在广元的第二天下午,我们去了一趟昭化古城。我对古城古镇这种景点,其实老早就已无感,这次最终决定添加昭化古城的行程,唯一的原因就是三国。昭化旧称葭萌,这个地名对于三国迷来说定不陌生,可谓刘备夺西川的起点,蜀汉的龙兴之地,所以后来改名为汉寿县,昭化则是宋代之后的县名。然则此处号称三国重镇,主打三国文化,留下的真正三国元素却也不多,逛得味同嚼蜡,倒是没出我意料。最后连通票都省了,只逛了逛文庙,便直奔城外敬侯祠(费祎墓)而去。
费祎(?-253)字文伟,蜀汉四相之一,能力卓越,位高权重。不过由于算是三国后期人物,在演义中也没啥存在感,知名度恐怕也就一般般。蜀汉延熙十四年(251年),费祎北屯汉寿,翌年开府,惜没过多久,便在饮宴中被魏国降将郭修刺杀身死。虽然《魏书·三少帝纪》中曹芳对郭修的明令褒奖也一并佐证了这件事,但刺费的前因后果仍有些不明不白(尤其是费祎本身算不上主战派,那时似乎也并未准备领兵犯境),以至于后世多有蜀汉内部的阴谋论。
费祎确实是死在汉寿,葬在这里理论上倒也说得过去。不过费祎的死是突发事件,不像诸葛亮留有遗命,也不同于蒋琬在涪县寿终正寝(蒋琬传收录其子蒋斌致钟会的书信,乃确知蒋琬因“卜云其吉”葬在涪县),汉寿对于他来说显非“吉地”。另外,费祎除了是蜀汉头号重臣,更与刘禅是货真价实的儿女亲家,这样一位人物暴卒,似乎更应送回成都妥善安葬为宜。
对此简阳、华阳县志的确有记载,说费祎墓在成都东南的龙泉驿。不过无论哪个费祎墓,都早已说不清源流。龙泉驿费祎墓貌似已然杳无踪迹,这样一来二选一都省了,昭化古城的成了有且仅有的一个。但我觉得此处是费祎真正葬地的概率充其量只有五成,我们必须明白一点:三国虽是一个脍炙人口的话题,但其实已相当久远,由于史料匮乏,也很难找到文物佐证,很多历史真相也许永远无从知悉,能做的也只是些辨伪了。
费祎墓现存遗物不早于清,文保等级为省保,我估摸着一时半会也不大可能提升。最令我印象深刻的是墓碑,此碑是光绪三十三年(1907年)昭化知县吴光耀(1859-1935,字华峰,湖北江夏人)重修费祎墓时所立,奇在碑文是由他长女吴正敬所书(次女吴正和侍书,可惜我找不到这两位才女其他一丁点记载),用的还是一种独一无二的“孩儿体”,颇显活泼灵动之意。这应该也是我唯一见过的由女子书写的墓碑碑文,由此亦可知这位吴知县,应是一位思想开明之士。
另外,距此六公里处还有鲍三娘墓,但如篇首所述,我完全不认为她是真实的历史人物,加之去那也不太方便,干脆省了。故除了身临“葭萌”之境,费墓就是我在昭化古城唯一的收获了。
二、张任墓
说起张任(?-214),这是我在各种三国游戏中非常喜欢使用的一名武将。张任其人,史书记载极少,除在《先主传》中作为刘璋方面的统兵将领留下名字之外,仅有裴松之引《益部耆旧杂记》简短二条,使其籍贯明确(蜀郡人),且形象相对于其他袍泽稍显丰满。倒是因为在演义中,增加了张任率军在落凤坡伏杀庞统的一幕,让他的名字广为人知了。
张任是刘璋方面最早和刘备军作战的将领之一,不过从涪县一路败退,最后在雒县随同刘璋之子刘循守城,又硬扛了一年,最终在雁桥兵败被擒。刘备素闻张任忠勇,有意劝降,但被张任怒斥“老臣终不复事二主矣!”,只得叹息杀之。
作为败军之将,张任死后就地埋葬当是情理之中。雒城即今广汉,而雁桥得名于雁江(即鸭子河),也是真实存在的,宋代之后改称金雁桥。罗贯中写演义时,显然知道当地有张任祠与金雁桥,于是脑补了刘备收其尸首礼葬于金燕桥侧,这样一来,小说倒是与地情完美融合了。
金雁桥之名如今尚存,只是历经千百年变迁,或已非原址,但鸭子河则是非常明确的参照,这让距此不远的张任墓显得可信度很高。为了住宿舒适&就近致敬,我就住在了河边的金雁湖,午饭之后,我和闺女先溜达过去走访了张任墓,然后才去三星堆。
张任墓这里现在叫北区公园,在地图上不明所以,走过去第一个门紧闭,往里面看也不像有开放之意,以为要完。硬着头皮再往东走,是广汉市总工会的门面,好像可以拐进去,问门口保安带搭不理,却也没有拦阻,于是寻访成功。此墓现为市级文保,原有清代知州张勋所立墓碑,六七十年代,墓与碑均毁,据云当地还保留有当时挖出的墓砖,上有晋惠帝“元康六年”(296年)字样。现重新修葺,无碑,仅在冢东立一无字牌坊,整体应与原貌相距甚远。
我原本比较确信这里是真墓,回来查资料发现晋砖记载后,信心略降到了八成(其实已算很高了,多数三国墓我的信心指数都不超过五成)。因为时隔八十多年又换了两朝,是否会重修他的墓是个问题,考虑到张任后来被当地尊为土地神一般的人物,这事确有可能,若非如此,则就只是个晋墓了。
三、黄忠墓
最后说的这位,也是最大名鼎鼎的一个。五虎上将老黄忠(?-220),其实未必真有多老,他在蜀汉集团算是半路出家,但凭借着堪称是平定益州的头号战功,得与关张马并列第一梯队,殊属不易。
《黄忠传》极其简短,对于他在哪死的完全没给交待,竟连裴注都一条也无,可见当时史料就非常稀少,还是靠演义给“丰满起来”的。加上早逝(没赶上蜀汉开国),又无后绝嗣,大约也没太多故旧,其身后事想来颇为凄凉,墓葬更是早已杳无踪迹,似乎蜀汉之后就再没人知道了。
我在成都市区住了三晚,综合交通和行程目的地考虑,精心选在了一品天下站附近下榻。在几十年前,这里还有一个地名,叫“黄忠村”,再往前到大清,则名“鸡矢树”,在成都城外西郊。从鸡矢树变成黄忠村,是因为道光初年的一件事。据说,我用的是据说!当地农民在铲地皮时挖出了古砖陶器,进而发现了一块石碑,上书“汉刚侯黄公讳某之墓”,由于当心消息泄露,老乡把碑给藏了起来。
若干年后,此事被当地学者刘沅所知。刘沅其人,虽功名不过举人,但桃李满天下,也是修缮武侯祠的主持者,对三国历史浸淫极深。刘沅的一位门生当年是“黄忠墓”现世的目击者,于是刘沅对此多方访求,过程很漫长,最后总算是打听到了,然后动之以情晓之以理,终于把这块地给买了下来,并为黄忠建墓。同治年间,刘沅的儿子刘桂文又募资建黄忠祠,也就是从这时开始,黄忠墓才见诸于县志记载,后来当地人咸以为荣,遂改名黄忠村。
但这其中有一个很大的问题,出土的那块黄忠墓碑后来就“不翼而飞”了,刘沅本人从未见过!这是他在《募修黄刚侯墓碑记》中自己说的。另从逻辑上来讲,农民“淘”出来好东西,不想着凭其发家致富,而却把它藏起来甚至毁掉,是何解?况且后来人们又以黄忠为荣改了村名,更是让之前的偷偷摸摸显得很无厘头。这让我觉得,倒挺像是针对刘沅做的一个局,欲擒故纵。
史料的空白加上“据说”的传神,让我觉得此黄忠墓的可信度灰常有限。但怎么说呢,也算是一个有近两百年历史的三国地标了。于是某日傍晚,我一个人溜达过来转了转,地图上这里的定位叫“黄忠祠游园”。公园极小,有个汉家宫阙般的正门,走了两圈,也没有发现要找的东西(主要是百度百科那张图严重误导了我),祠呢?墓呢??最后唯见街角黄忠雕像一尊,却已成为孩童取乐之处。
回来后查阅资料才知道,原来这个清代的黄忠墓祠毁于六十年代,现已荡然无存,应该连文保单位都算不上了。上世纪三十年代,川军将领但懋辛曾使人整修过墓祠,并留有墨宝,以当时的条件,到后来被毁这三十多年间,应该能有老照片存世,访求黄忠墓旧影,是我此时心生的一个愿望。
随着这些年城市的改造,这里早已发展成为一片现代街区,高楼林立,以黄忠为名的街道比比皆是。寻黄忠墓不遇,也没空再去黄忠公园,我便只能在这街巷间的信步之中,聊表对这位三国猛将的凭吊之意了。也许下次再来的时候,一条新地铁线路已开通,我看这里有一站,名叫“黄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