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保寻踪(128):显贵奈何花落去,正宗终有传世名——桓台王渔洋故居|静思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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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新城王氏王士禛渔洋祠池北书库 |
分类: 文保寻踪 |
寻访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系列游记第128篇:山东桓台(新城)王渔洋故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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寻访时间:2023年8月18日
上接前篇,再来说说王渔洋故居。渔洋山人是王士禛(1634-1711)的别号。王士禛卒于康熙五十年,但在雍正(爱新觉罗·胤禛)登基后,为了避讳,虽死也得改名,故后世包括在正史中,都改作了王士祯。人们或许更推崇他在文学领域取得的成就,又或许是省得找麻烦,后来称呼王渔洋的倒是更多了。总之,王士禛=王世祯=王渔洋,都是同一个人。
前篇已然谈及,新城王氏在明中叶后通过科举取得了巨大的成功,完美实现了阶级跨越。到了第六代,王象乾等兄弟数人同殿为官,个个品级颇高,时人戏称为“王半朝”。名士钱谦益亦曾评新城王氏曰:“嘉靖以来,其门第最盛”,其当年之名望无疑是深入人心的。
但在明清鼎革之际,先是孔有德兵变祸乱山东,再是清军入关南下破城,王氏家族尽忠于明室,死难者众,一时元气大伤,第七代几乎断档,活着的族人也大多隐居不仕。待到清朝逐渐坐稳江山承袭明制,摆在王家第八代人面前的问题很纠结,一边是国仇家恨,一边是重振家业,到底何去何从?其实,这也并不是王家一家之事,而是那个(&每个)时代很多人都要做出的选择。
最终,王氏族人还是再次踏上了科举之路,王士禛年少即有才名,未及弱冠便考取了举人,但在顺治九年(1652年)的会试中落第,三年后再考而中,却出人意料地放弃了殿试,也就是在最后一步放弃了仕途。我在故居中看王士禛年谱时便发现了这个,专门拍了张照回来查证,但史料中对此皆语焉不详。我想,这极有可能便是因为心中的这份挣扎,而这个原因,在当时十分“不足为外人道也”。
又过了三年闲云野鹤的日子,王士禛终于“想通了”,清代像他这样已经会试中式的,可以直接补殿试。此时已是顺治十五年(1658年),王士禛殿试中二甲,成为一名真正的进士,在结束观政(大致可理解为进士的实习期)后,外放扬州府推官(正七品,掌刑名、计典,康熙初年裁撤),以断案宽仁受到百姓称颂。王士禛早期仕途有所沉浮,蹉跎了快二十年还是个郎中(正五品),后因诗词造诣深厚,为康熙帝所知,特旨授翰林院侍讲、侍读(从四品),入值南书房,是清代由部曹转词臣的第一人。
(后面照壁上可见康熙御赐的“清慎勤”仨字)
王士禛成为天子近臣后,得以一展平生所学,颇有些如鱼得水。不但多有机会参加朝廷的各种“文化活动”(比如No.126篇所写的南海神庙,王士禛就曾作为正使去那祭过南海神),品阶也大幅提升直入中枢,最后官至刑部尚书(按:康熙朝尚书还是正二品,雍正年才升为从一品,所以王士禛虽也是尚书,但有生之年并未能达到一品,品级比不过加少师衔的王象乾,故居中的“仕宦统计表”将他列为一品,其实我认为并不太严谨)。不过在康熙晚期储位之争波诡云谲的氛围下,王士禛横遭构陷(一说受皇太子胤礽之牵连)被革职。
王士禛平生嗜书如命,俸禄多用于搜罗书籍,罢官归里之际,“柴车载书以行”,大画家禹之鼎作《载书图》以赠之,一时传为佳话。如今的“王渔洋故居”,就是当年王士禛在故乡新城的居所,其地原为王士禛曾祖父王之垣长春园(又称西园)故址之一隅,康熙二十四年改建,名为“西城别墅”。别墅有池,王士禛以池北边的几间屋子作为藏书之处,号曰“池北书库”,藏书之丰,远近闻名。如今复建的池北书库,却是搁在忠勤祠那边了。
(红圈为西城别墅)
在被罢官六年之后,康熙皇帝又想起这位老臣,心里大概也是明白当年的隐情,遂下诏让王士禛官复原职。不过此时的王士禛已是一个缠绵病榻的垂暮老人,不堪复出。一年后,王士禛即在西城别墅溘然长逝,享寿七十八岁。
难能可贵的是,王士禛平生手不释卷,为官的同时还著述等身,更是康熙朝数十载名副其实的诗坛领袖,开创发展了“神韵”一说,在文化领域的建树对后世影响深远。这样一位人物,往往比单纯的官僚,更容易得到后世的推崇,这大概也是王渔洋如今的知名度远胜于先祖王象乾的原因所在。至于王渔洋本人的、后世研究王渔洋的、以及对整个新城王氏家族、家风、家学深入发掘的相关著作,早已是汗牛充栋,完全不需要我再多费唇舌。
只可惜王士禛的去世也成为新城王氏逐渐走向衰落的开端,其后世子孙虽仍有科举登第者,但再无人能达到如王象乾、王士禛这般地位与影响力。话虽如此,古谚有道是富贵不过三代,王家五代人近两百年里位列顶层的昌盛、常葆的清正之名已足堪为一个异数。然收藏又能过几代呢?这却是一个非常悲哀的现实。
几十年后,王士禛的儿孙们已需要靠变卖他毕生珍藏的书画,以维持庞大家族的运转。诗人王初桐在路过新城时看到了这般情景,不禁感慨曰:“尚书池北营书库,数十年间付杳冥”。而我本人也正是搞收藏,无论是以史为鉴,还是切身经历,都让我早在很多年前便已想通了个中关节,并制定了明确的思路:收藏绝不以占有为目的,而更多在于利用。要说我最大的希冀只有两条,一是能在世间留下些什么,二是能在有生之年自己把自己的收藏处理干净,不给后人添任何麻烦,也省得崽卖爷田心不痛。
再到了清末,王氏后人将西城别墅的产业大部分变卖给了富商冯冠儒,唯西南隅的王渔洋祠堂保留了下来。在此后相当长时间里,王家的西城别墅成了冯家宅院,和王家再无瓜葛。新城解放前夕,冯氏后人弃家跑路,房产被收归国有,拨归粮食部门使用,直到上世纪末才移交给文旅部门,有了统一规划。经过一番精心整修,旧时粮库脏乱差的不堪面貌一扫而空,这次工程也荣获了“国家文物保护最佳工程奖”,之后还晋升了国保,里子面子全有了。或许最高兴的当属王家人,因为这里又重新“成为”王渔洋故居了。百余年里先后两次的权属变换,正可谓几家欢喜几家愁...
这些年转过太多了的名人故居,最多无非深宅大院,区别只在陈展如何,单从文物本身来说,我已是有些无感了(尤其是此前一日我还刚去了同一类型的潍坊十笏园,体验感非常糟糕),这便是我昨日所说的乏善可陈。然则,那日我是单骑飘然前来,无需操心老小,那种如释重负之感,倒真是在这次旅行中“偷得半日闲”。远离喧嚣,可以静心品味,不必走马观花,终是颇有收获之趣。若是他日再吟歪诗之时能多感悟些“神韵”,那就更是不虚此行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