浅酌读书:席慕容新诗集《以诗之名》(下)
(2012-05-08 21:26:1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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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 她躲在什么地方
细细地妆点着自己
我的今天 从不想和我见面
总是要等到过了明天
又再过了明天 之后
当暮色层层下降
在路边一间亮着灯的小客栈里
她才微笑着姗姗前来
带着花香带着溪水带着阳光
与我把酒言欢 让我含泪
惊艳
一个人理解事物的深刻程度,基本上是和他的经历有着密不可分的关联。有时候,我们不得不承认,光靠阅读和由阅读而产生的想象所做的理解,毕竟还是流于肤浅。席慕容的这首《昨日》,似乎是写曾经的美人,当不再年轻不再美艳之后,某一日偶然翻看老照片,对往日的自己有着一种美妙的疏离,这份疏离让我们觉得一切物是人非后问自己:那是我吗?那真是我吗?可那分明是我啊!或者,对于自己曾经的文字,对于跳跃且隐匿在文字里的那种意蕴,欣喜之中也会想:的确是幼稚,但是这份幼稚,是带着花香带着溪水带着阳光的呀!也是此刻年老色衰千疮百孔后的自己无法模仿无法复制的呀!如果不是这样或者不是那样,我还能相信这些文字是我写的吗?真是我写的吗?但这连绵不断地一路记录所作出的证明,毫无疑问是我那时候的直抒胸臆呀!
读完这首《昨日》,我一直在想:为什么席慕容要将与昨日把酒言欢的地点,放在路边亮着灯的一个小客栈里呢?那种人生旅途的漫长劳顿,那种情感别居他舍的寂寞简单,那种心灵或者灵感于深夜灯下的宁静等候,如同期待一位下到凡间的仙女,她的倏忽而来恣意陶醉和无法挽留,将无数年的不经意错过和无奈放弃,一下子酣畅淋漓地“回归”在眼前。这就是昨日,这就是连着今天和明天的昨日,这就是只能昙花一现又如梦般破碎的,恍如不曾有过,又分明在过的昨日!
有一阵子,我选择了“过”作为我的聊天网名。
偶尔,我会孤单而淡泊地坐在一隅,似是等待什么而又分明知道等不来什么。面对很多人询问“过”究竟怎么解释,我常常是给予反问:“你以为呢?”我实在不想公布答案,因为答案绝对不是唯一。这个不唯一,很多时候只能意会无法言传。如果说,我隐默之中真的具体想抒发一些什么的话,那其中也可能是“过眼云烟”。而某一天,这“云烟”在把酒言欢的气氛里翩然而至,这样的时刻之后,你除了喝酒,除了默然,真不能做别的。记得,我也写过一首《两朵云的把手言欢》,我曾经在这首诗里这样写道:
你是无法把握的,必须站到同样的高度
不说相遇是一种宿命,只记得
擦肩而过的那份曾经
当我在读了席慕容的《昨日》之后,我想,我所言说的这份“曾经”,也可能是席慕容笔下的“昨日”。故而,当有人问及“过”的含义,我能回答什么呢?
在席慕容《以诗之名》篇六中,我还喜欢一首《恐怖的说法》:
诗 是何等奇怪的个体
出生之后 就会站起来 走开
薄薄的一页 瘦瘦的几行
不需衣衫 不畏冻饿
就可以自己奔跑到野外
(甚至 只要有几句
写到谁的心里面去了 就可以
从商周到隋唐
一直活到所谓的当代)
有一种恐怖的说法:
诗继续活着 无关诗人是否存在
还有一种更恐怖的说法是——
要到了诗人终于离席之后
诗
才开始真正完整地
显露出来
诗歌是轻盈而自由的,同时也是沉重而冷峻的。
席慕容对诗歌的理解和诠释,让我想起海子或者顾城或者别的谁。总之,他们都纷纷离开了诗歌的现场,他们已经“离席”而去。他们的诗歌和他们本身,既有关联却仿若各奔东西。如果将诗歌的产生及诗人的离席,和女人生产孩子加以挂钩的话,我们不得不承认,孩子的出生之始,也是偏离我们身为父母为子女规划的航道之始,他们一旦离开母体便成为个体,甚至是一旦酝酿便成为了个体,便变得越来越无法掌控不听使唤,而每个人看到“他们”时,所作出的评价——如果这些评价是发自肺腑的话,那么,这些评价就当是各不相同,或者深刻或者简单,或者这样或者那样,或者离经叛道或者正中下怀。
诗歌和诗人,你不能再等而视之。
诗意的再塑造和诗人本身的继续塑造,不可能再是一回事了。于是,你的恐惧感随之而来。因为一般而言,诗人怎么可能仅仅为自己的诗而自寻死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