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的香气喷薄而出

 

春风吻着密集的枝条

樱花瓣三三两两，在空气里战栗……

 

一对恋人手拉手

快乐地走进香气的深处

他们迫不及待又

忘乎所以

身体贴着身体，嘴唇吞着嘴唇

 

多么直接啊！这些小儿女

哪像中年的我们，总是在言不由衷

谈论南下的寒流

热议坍塌的巴黎圣母院

聊完工作中的烦心事

早已眼皮沉重，睡意渐浓

 

我们在呵欠中互道晚安

最要紧的话始终没有说出

2019-4-14

 

 

喜悦

 

四点半还不到

鸟儿们已经开始歌唱了

闭着眼睛，我也能感知

它们羽翎闪烁正在枝头腾挪

 

夜雨清洗了这个世界

一切都像新的

它们的歌声如此清甜薄脆，是从

记忆里抽出的嫩芽

 

真该学会像鸟儿一样忘记伤悲

亲爱的，我没有为你失眠

我只在失眠的时候想起你

2019-7-9

 

 活下去

 

有时是为了父母

吵着吵着矛头就对准了孩子

 

有时是为了孩子

吵着吵着矛头就对准了自己

 

有时是为了自己

吵着吵着矛头又对准了孩子

 

现在，我们再也吵不动了

我们的孩子，早已去了远方

2019-3-1

 

 

厌倦之诗

 

我要怎样才能向人群准确传达我的厌倦之意？

 

我的母亲安好，兄弟姐妹和睦

我的丈夫优秀，儿子乖巧

我工作体面且收入稳定

偶尔打球、瑜伽、写点小诗、喝顿大酒

醉眼朦胧对着夜空找星星……

 

我有什么理由向人群宣泄我的厌倦情绪？

当稻田里站着腿肚子深陷于淤泥的人

当车间里跑着手脚不够用的人

当昏暗的小酒馆里坐着痛哭流涕的人

当深夜的马路上走着无家可归的人……

厌倦，为什么像一块嚼得无味

发白的口香糖黏着我，让我无法挣脱

 

什么时候我能找到这样一块净地

什么时候我能找到这样一个值得信赖的人？

我可以一语不发，褪去衣裙，剥掉伪装

对着赤裸裸的肉身，狠狠剐上一刀

 

看啊，你看，这就是我因之感到羞愧

又耻于言说的厌倦——

深埋已久的一个毒瘤

亲爱的人，请帮我清理一下创口

2018-7-9

 

悬棺

 

我们乘坐的竹筏随水势

下行，缓慢而轻快

九曲溪水清凉，托举着

我们在蓝天和峰峦的倒影里

洗涤浑浊的眼神

 

壑壁悬在额头。崖缝间

探出散落的乌木——

一定是哪里出现了断裂？

古老的现实，异化成将来的谜团

 

活下去！背负着使命的蚁群

被迫抹掉一小截记忆

当江山的阴影被大好阳光挪移

他们伸出枯瘦的脚丫

急于和竹筏上的后人在溪水里相认

2018-12-2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