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水伊人,永恒之追求
——读《诗经·秦风·蒹葭》
晁毓红
中国第一部诗歌总集《诗经》,奇诗不少,《蒹葭》就是其中的一首。像蒙娜丽莎的神秘微笑一样,“伊人”也以其独特的魅力在文化史的悠悠长河中独领风骚,以至于历代诗人对其推崇备至,被誉为“最得风人深致”(王国维)。故说诗者见仁见智,难有达诂,形成了诗歌史上令人心系的千古情结。
全诗分为三章,每章前两句以凄清冷漠的景致起兴,形成了一种沉郁悲凉的氛围以为全诗的基调;后六句极写访求“伊人”而未得的怅惘之情,尤见言外之意。具体来看,每章起兴,实则又暗寓着时间的推移。首章“白露为霜”表明露水浓重,凝结成霜,当是天刚破晓的时辰;二、三章以“白露未晞”、“白露未已”来表现天亮后露水将干未干之时。时间在缓慢地流逝着,那每一分每秒对热望中的主人公既意味着煎熬,也意味着希望。在苦苦的追求中.主人公不得不面对这样一个事实:所谓“伊人”始终不即不离,“在水一方”、“在水之湄”、“在水之涘”,其含义大体相近,指深水的对岸。就是说,“伊人”可望而难近,欲求而不遂,这个“盈盈一水间,脉脉不得语”,令诗人如此魂牵梦萦,如此心向神往而苦苦追寻的“伊人”到底是谁?
何谓“伊人”
所谓“伊人”意指什么?古今说解不尽相同。《蒹葭》据《诗序》说是“刺襄公也。未能用周礼,将无以固其国焉。”《郑笺》解释道:“秦处周之旧土,其人被周之德教日久矣,今襄公新为诸侯,未习周之礼法,故国人末服焉。”那“伊人”是“知周礼之贤人”。姚际恒也认为是“贤人隐居水滨,而人慕而思见之诗”。崔述也认为是“好贤”之作。方玉润云:“惜招隐难致也。”这个观点遭到朱熹的反对。他认为:“言秋水方盛之时,所谓伊人者,乃在水之一方,上下求之,而皆不可得。然不知其何所指也。”他不作猜测,解释的比较圆通。对前人的观点,近代学者多不以为然,而认为是一首怀人之作,“伊人”是诗人访求的对象。然而要进一步索解坐实,却又颇感不易。“伊人”性别的不确定,身份的不确定,处所的不确定,给“伊人”罩上了一层扑朔迷离的色彩。在我看来,“伊人”是个隐词,它指代对象很是模糊,具有很大容量。正因它的无性别,才更加扩张了诗的内涵,造成一种朦胧的意境。而“在水一方”,水作为一种流动的意象,又从地域上谐调,更加助长了这种意境的空灵,使之具有了一种飞动的把握不定的恍惚。地点的不确定,对象的不确定,追求结果的不确定,形成了《蒹葭》始终不确定的缥缈迷离的艺术风格。但抒情主人公那一往情深的追求,渴望与之相见的急切心情,却又如此分明而具体,给人以真切的感受。这样虚虚实实、虚实相间,让人感到诗中情感的真实,这种游移莫定、似是而非的多义性,恰恰是这首诗的妙处所在。
显然,诗句所描写的不是具体事件,也不是具体人物,而是涵盖了人类精神活动的某种共有的模式。诗人以其个体独特的体验表现出了人类普遍的情感意味和精神价值,便使这种情感上升到审美高度,唤起了人们的审美体验。诗人就是把这种真实的感情,通过反复的叠唱,通过读者的心理作用,浑然无迹地注入其中,以至于使读者认为自己或许就是这种感情的抒发者,或许自己就是带着这种感情体验进入了诗中特定的意境。我们仿佛看到整个世界、天地万物都是那样的苍凉和令人惆怅——我们因此进入一个诗的美学境界,受到感染、陶醉,消融了自我,引起了超越时空的情感共鸣,达到了审美的最高境界。从此,不定指的伊人原型发展成为一种美的理想或美的信念,成为一种美的存在,美的化身。这是一种真正理想的自我,是心灵企求达到的自我。唯其如此,历代读者才可以根据自己的经历、情感去体验它、去把握它、去创造它。
“诗之妙,正在其无所实指而愈佳也。夫佳诗不必尽皆征实,自鸣天籁,一片好音,尤是令人低回无限。若实而据之,兴会索然矣。”(方玉润《诗经原始》)诗只有不拘泥于生活现象,才能达到对现实生活的审美超越。“庭院深深深几许”,其审美本质不是浮露的。说不尽的《诗经》是因为它有着人们难以参透解透的历史美学意蕴。正是由于它对历史内容的感受意识深沉,寄寓的方式隐蔽,所以才具有如此强的审美张力和审美启示力。《薑斋诗话》说:“作者用一致之思,读者各以其情而自得。”那么由此看来,《序》、《笺》等为了适应当时的时代背景,达到一定的教化目的,附会此诗一定的政治色彩,说成是襄王思贤之作,也是有一定道理的。
《蒹葭》作为人类追求理想、追求美的一种心理模式,将永远是个典范的存在,当人们为理想而奋斗时,就不怕“阻、长、跻、右”。在萧瑟秋晨中大河之滨的那个孤独的身影,写的是一种真情实景也好,是一种心灵状态也罢,它都只不过是人类的一个缩影,是人类心理活动中的一个情感历程。面对茫茫天宇,茫茫蒹葭,茫茫大水,他们追寻的也许是贤人,也许是理想,也许是异性,但是贤人、理想、异性都可以统一于自我,“宛在水中央”,就是这种完型的统一。它作为一个艺术细胞的原型,曾经在不自觉中孕育了古老华夏民族几千年文化,但它作为一个艺术原型,却依然纯朴含笑地浮现在大河的波涛之上,以它永恒的魅力,在悠悠文化长河的源头闪烁。
千古伤心之祖
清人王闿运认为,《蒹葭》“写情入物而苍凉凄动,如‘洞庭秋波’之句,千古伤心之祖。”(《湘漪楼说诗》卷八)其推崇是中肯的,其评语也是很有见地的。《蒹葭》之所以成为千古绝唱,就在于它创造了情与景相互生发与渗透并融合无间的神奇朦胧的诗歌意境,而这正是我们民族对诗歌的基本审美理想和审美情趣。作为抒情诗,它不是以直接倾泻诗人内心的激情来感染读者,而是通过自然景物的描写抒发自己浓厚的感情,造成一种情景交融的境界。“一切景物皆情语也”,(王国维《人间词话》)情是诗歌的生命所系,诗人或借景言情,或寓情于景,或缘情布景,都不过使自己内在的感情外化、对象化和形象化。《蒹葭》结构单纯,仅仅摄取了秋苇、秋露、秋霜、秋水和一位活动于其间若有若无、若隐若现的“伊人”及其追求者,但依旧写得清空一气,悲凉愀怆。丛丛芦荻颓立,浓浓霜露凝结,缈缈烟水浑接,块块洲渚散列……这里一连串用了几个意象来渲染这种凄苍沉郁的氛围。那瑟瑟的芦苇仿佛在歌唱着哀怨的心曲,那未晞的白露仿佛凝聚着失望的目光,那蜿曲的河道里流动的仿佛是绵绵不尽的愁思。淡淡几笔,寥寥数语,却在色调的淡雅、环境的静谧、人物的默然无语中,把急切的期待、挚诚的情意、浓重的失望和盘托出。我们仿佛清晰地看到清秋的晨曦中河水的涟漪上倒映着的那个孤独的身影,我们仿佛听到了那殷殷的爱的呼唤,看到了他那凝神的双目中失意怅惘的目光。心有所求而不得,惆怅的意绪深深地感染了我们,我们仿佛和抒情主人公溶为了一体。作者就这样开拓了诗的意境,提高了诗歌的表情达意的作用。
《诗经原始》说:“三章只一意,特换韵耳。其实首章已成绝唱。古人作诗多一意化为三叠,所谓一唱三叹,佳者多有余音。”虽然《蒹葭》在流传过程中割断了与曲谱的联系,但它依旧存有内在音乐的魂灵,这是令人惊叹的“文似看山不喜平”,正是这种回环摇曳、极富音乐性的动态结构,不仅恰切地表现了主人公的心灵历程,而且隐隐契合了人们普遍的审美心理结构。复沓回环的三章咏叹,余韵悠悠,给人带来了丰富的美感享受。
《蒹葭》作为“悲秋”这一题材的最早作品,千百年来为不少文人学士所继承发展,从而成为悲秋怀远这一具有民族审美特点的艺术母型。“悲秋”成为诗歌中不断重复的主题,除了由于抒情主人公那种感伤情绪在特定的时期引起他们的情感共鸣外,他们也不同程度地看到了《蒹葭》艺术上的这一特色。像宋玉的《九辩》中:“悲哉秋之为气也。萧瑟兮草木摇落而变衰。”左思《杂诗》中的:“秋风何烈烈,白露为朝霜。”鲍照《游思赋》中:“对蒹葭之逐黄,视零露之方白”等等不胜枚举,甚至发展成一种文学流派——感伤文学。如此看来,蒹葭白露之诗也算不愧“千古伤心之祖”这一赞誉了。
求索到永远
我们熟悉《离骚》的名句:“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再看看《蒹葭》:“溯洄从之,道阻且长;溯游从之,宛在水中央。”“从之”一词,就是求索的意思。诗人的求索既要经受时间的考验,又要受到空间的阻隔。在这种情况下,诗人仍眷恋不已,苦苦追求,乃至到了不计希望于有无的程度。我们也从诗人那生生不已的追求中感受到了“伊人”那无以言喻的完美。“夫说之必求之,然惟可见而不可求,则慕说益至。”(陈启源《毛诗稽古编》)这种“企慕之情境”(钱钟书《管锥篇》),在西洋文学中也不乏其例,如“美人隔河而笑"(但丁《神曲》),这在心理学上称为心理距离现象。诗中主人公就处于这种情境。那个“在水一方”的倩影,给了他无限的信心与勇气,但咫只天涯又使他几多失望与悲伤,但失望与悲伤都不过是转瞬即逝的情绪,因每章后六句又以章句复沓的形式表现了主人公弥坚的意志。
旷远的天宇下,茫茫一片河水,岸边伫立的那个身影显得如此弱小和孤单。尽管如此,但是人类对理想生活的向往,对美好生活的追求是永远不会止息的。从“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周易·乾卦象传》)到屈原的“吾将上下而求索”,这是中国人的传统,是一种民族精神和民族气质。即使“上穷碧落下黄泉,两处茫茫都不见”,也还能“忽闻海上有仙山,山在虚无缥缈间”。这种求索精神非常可贵,它是文明发祥、事业成功的原始启动力。《离骚》求索的结果是“驾八龙之蜿蜿兮,载云旗之委蛇”。到了陶渊明笔下,就出现了“桃花源”的理想国度。《蒹葭》求索的结果是“宛在水中央”,这个宛在的身影,这个神思的结果,就是岸边人“从之”的收获、企慕的对象,是他理想的一个亮点,生命的一个希望。那个“可望而不可置于眉睫之前”神秘而朦胧的“伊人”,实际上早已超越了诗歌本身的具体意象,而成为美的化身、美的象征。从这个意义上讲,诗中抒情主人公对“伊人”的追求,便象喻着古老华夏民族自强不息对美好理想的追求,因之,这种理想这种追求,便跨越了时代,走向了永恒。
作者单位:菏泽学院。
文章来源:《山东教育学院学报》1995年第1期。
歌唱家于文华演唱《蒹葭》链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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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思想家、大学问家荀子,在秦昭王之时,可能接受了秦相国应侯范睢的邀请,到秦国进行实地考察。看来,这次考察对他的触动很大。他考察了秦国的山川形势,风光物产;又考察了秦国的民风民俗,民心民情;更考察了秦国从中央到地方的吏治。他是这样描写秦国的山川形势、民风民俗和吏治情况的:
应侯问孙卿子曰:“入秦何见?”孙卿子曰:“其固塞险,形势便,山林川谷美,天材之利多,是形胜也。入境,观其风俗,其百姓朴,其声乐不流污,其服不挑,甚畏有司而顺,古之民也。及都邑官府,其百吏肃然,莫不恭俭敦敬,忠信而不楛,古之吏也。入其国,观其士夫,出于其门,入于公门;出于公门,归于其家,无私事也。不朋党,不比周,倜然莫不通阴而公也,古之士大夫也。观其朝廷,其间听决,百事不留,恬然如无治者,古之朝也。治之至矣,秦类之矣。
在这里,荀子高度赞扬了秦国的山川形势、风光物产,他说“其地理形势险要,国防巩固,易守难攻,山川秀美,物产丰富,这是有利的地理形势。”他高度赞扬了秦国的民风民俗、民心民情,他说“进入秦国的国境,观看秦国的风俗,其百姓纯朴,其声乐清雅而不恶浊,其服饰有常而不奇异,畏惧官吏而显得非常顺和,同上古的人民没太大区别。”他高度赞扬了秦国的基层政府,他说:“到了其基层政府,其官吏居处恭谨,执事敬重,严肃认真,淳厚俭约,恪尽职守,而不滥恶。同古时候的官吏,没多少区别。”他高度赞扬了秦国的中层政府,他说:“进入其中层官府,观看其士大夫,上班、下班,公门、家室,两点一线,没有你来我往,勾勾搭搭,弯弯绕绕,私相渍谒,互徇私情之事,简约精密,正大光明,公平无私。不搞结党营私的一套,同古时候的士大夫,没太大区别。”最后,他又高度赞扬了秦国的朝廷中央政府,他说:“观看其朝廷。其议决百事,不迟滞、不拖拉,无不干净利落,好像闲暇无事似的,其实各种事务,都已得妥善的处理。同古时候的官吏,没太大区别。”
按照荀子的称赞,秦国的治吏工作,从中央到地方,几乎达到了至治馨香的程度,即所谓“治之至矣,秦类之矣”。
这就是说荀子认为,国家治理得最好的,只有秦国还算差不多。荀子是战国晚期的大儒,与孟子齐名,后人往往将荀孟相提并论。荀子对于法家的政治思想,原本有门户之见,再加上他的恃才傲物,能得到他的称许,是相当困难的。但是,当荀子目睹秦国的吏治和民治是如此的清明时,他却不能不发出由衷的赞叹了。荀子虽然站在儒家的立场上,对秦国的法家政治,也有所批评,但是,他的批评比起他的赞扬,却显得苍白无力了。在荀子的儒学中之所能够派生出不少的法家思想,看来,与他的此次秦国之行对他的启迪,不无因果。
注:该资料为新安中学学生专题研究性学习之用。谨向作者表示最诚挚的谢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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