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宗室相残中唯一保全的宗室

    南齐豫章王萧嶷及其子孙在南朝宋、齐王室的血腥杀戮中能够得以保全，的确是个奇迹。萧嶷是南朝齐高帝萧道成的第二子，也是齐武帝萧赜的二弟，文惠太子的叔叔。萧嶷贵为皇帝子、皇帝弟、太子叔，地位特殊，关系微妙。处于他这样一个位置的人，可谓风口浪尖，自古以来，鲜有能善终者。如何处理与当朝皇帝的关系，又如何处理与太子的关系，显得十分重要而敏感，稍有不慎，不仅自己会身败名裂，而且要祸及家族，其他人也要跟着倒霉，尤其在皇权斗争十分激烈血腥的南朝，情况就更是严重。南朝宋、齐众多皇族当中，能保全家族不遭杀戮的仅萧嶷一家，不能不说是一个传奇。那么他有什么秘诀吗？

    《南史》中记载的几件事情可以给我们提供某些答案，也可以为后来者做人做事提供一些参考。

    一、善解人意，乐善好施，爱护百姓。据《南史》萧嶷本传，“武帝（萧赜）即位后，频发诏拜陵。不果行，遣嶷拜陵。还过延陵季子庙，观沸井，有水牛突部伍，直兵执牛推问，嶷不许，取绢一匹，横系牛角，放归其家。”这个事，一方面说萧嶷为政宽厚，另一方面也说明萧嶷很善于为官，得民心。不但不处罚冲撞他的牛的主人，还在牛头系绢一匹，将牛放回。

    二、宅心仁厚，宽以待人。据《南史》萧嶷本传，“嶷性泛爱，不乐闻人过失，左右投书相告，置靴中，竟不视，取火焚之。”所谓“性泛爱”就是天性善良，有爱心。你尽可以说这是萧嶷为官的谋略，也可指斥为“大奸”，但是，萧嶷能做出这种举动，本身就说明此人性宽仁，况且萧嶷并未以此为自己谋权谋利。

    三、体恤他人，淡泊财货。据《南史》萧嶷本传，萧嶷“斋库失火，烧荆州还资，评直三千余万，主局各扙数十而已。” 就是说，萧嶷家的库房不慎发生火灾，将他从荆州带回家的资产全部烧光了，当时估计约有三千多万，但是，他最后不过责打了库房负责人几十棍而已。几千万家财付之一炬，能做到不怨不怒，这样的人从古到今也找不出几个，不能不说是位奇人。

    萧嶷为人无恶，性格宽厚，约束子弟，谨慎为官。《南史》上说他“宽仁弘雅，有大成之量”，此说并非虚言。萧嶷一生的学问修养，都在他的“临终遗言”当中，细细玩味，很有意思。我们可以读一读他的临终遗言，从中或许可以感受些许消息，寥寥数语之中透出萧嶷的人品学养。

    第一、告诫子弟应如何处世。他说：“吾无后，当公相勉励，笃睦为先。才有优劣，位有通塞，运有富穷，此自然理，无足以相陵侮。勤学行，守基业，修闺庭，尚闲素，如此足无忧患。圣主储皇及诸亲贤，亦当不以吾没易情也。”此一番话，是告诫子孙平常应该如何作为，清人曾国藩深的其精髓。其中最后一句应为双关语，告诫子孙在处理与诸皇亲的关系上，要小心再小心。

    第二，萧嶷为自己安排后事。他说，“三日施灵，惟香火、盘水、干饭、酒脯、梹榔而已，朔望菜食一盘，加以甘果，此外悉省。葬后除灵，可施吾常所乘舆扇伞。朔望时节，席地香火、盘水、干饭、酒脯、梹榔便足。作冢勿令深，一一依格，莫过度也。”这是要求子弟对自己的葬礼，要减少程序，务求节俭，同时要求自己的墓冢严守法度，不得越制。陪葬品除朝服以外，仅以一口铁刀陪葬。

    第三，又对自己的住处以及平时所用物品做了安排。他说：“后堂楼可安佛，供养外国二僧，馀皆如旧。与汝游戏后堂船乘，吾所乘牛马，送二宫及司徒。服饰衣裘，悉为功德。”他说，将自己所住的地方改为佛堂，供养两位外国僧人。将平日所用的车马等物，都送与他人。南朝人对佛事之重视，此又是一例。

    萧嶷死时年龄只有四十九岁，并不算大。尽管他位居三公的高位，但是活的并不容易，在那样一个皇权斗争激烈的时期，可以说生存环境十分险恶。尽管在萧子显所著《南齐书》中，没有提到萧嶷处境的艰险，但在唐人李延寿所撰的《南史》当中，还是隐约可以感到萧嶷与其侄子文惠太子的夙嫌。书中借萧嶷死后的自己显灵，告诉大臣沈文季说自己是被文惠太子所毒死的，并说自己已向先帝申诉。据《南史》，萧嶷显灵说：“我未应便死，皇太子加膏中十一种药，使我癕不差，汤中复加药一种，使利不断。吾已诉先帝先帝许还东邸，当判此事。”就是说，自己的死是文惠太子下药害死的。此事虽见正史，但毕竟捕风捉影，“显灵”这种事是不能当做事实的。后来清人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中认为文惠太子毒死萧嶷是李延寿的附会，萧嶷属自然死亡。但王鸣盛肯定萧嶷与文惠太子是有矛盾的。萧嶷生存环境十分凶险，这一点当不容置疑。

    萧嶷的后代大多长于文史，都受他萧嶷种谨慎处事作风的影响，乱世存身，处处小心。萧嶷次子萧子恪曾说：“文史之事，诸弟备之矣，不烦吾复牵率。但退食自公，无过足矣。”如果说萧家乱世存身有什么秘诀，就是谦退，守法。

    这样处处谨慎的宗室，结局当然是好的。不仅萧嶷自己在这样一个乱世中得善终，而且他的几个儿子，除长子萧子廉死于南齐王朝，其余兄弟十六人均躲过齐朝末年的乱世（当时齐明帝萧鸾疯狂诛杀前朝宗室），顺利进入梁朝，而且都在梁朝为官，均得以善终。

    有意思的是《南齐书》的作者萧子显，正是萧嶷的儿子。儿子为自己的父亲立传，这是违背常规的，或可以这样说，萧子显的道德学问当时无人可及。家族当中有如此优秀的子孙，这也是萧嶷的阴德。清人王鸣盛在《十七史商榷》中说：“自作史而为父立传，千古只此一人。”

                                                               （二0一四年元月二日重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