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焚书坑儒
(2013-11-05 23:26: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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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诗疼痛文化 |
分类: 原创手记 |
售书店
从大城到小城,我不能不为精神食粮的书籍们整体性默哀。不能不为先哲们降下心中至高无上的圣洁旗帜。不能不为安静滋养的灵魂抽去叫嚣围困的色彩。大自然的琴瑟和鸣之中,心灵的歌唱是多么的低调而悲沉,我不能不——陷入忧伤。
时代条框的壁炉里,民情是一味真火,点燃了物质无边的欲望。精神被抛进锅底,蒸发着无形的疼痛与消失。那些站着、坐着,卖书、收钱,探照灯一样盯梢或者窃贼,都是一个个不爱书籍的求生者或利益者。真正的作者读者大多是真善美的使者,视书籍为虔诚的信仰。他们就着作者名气论斤称两、毫厘必争。书是一个商品,卖书也是一个职业,这是怎么可以被忘记的重要事情?
我怎么还可以忘记,在芸芸大众的中国,人们需要追逐的东西太多,需要媒体们制造一个叫声名的东西来帮助大众遴选零零总总的商品。物质商品,精神商品,各种无所不能的商品,日夜在街道开着演唱会、发布会。粉丝是个癫狂的自发组织,选择是一道道做不完的难题。许多被动的答案,替代了思考,导航着快乐的风向标。
售书店里陈列着众多高贵的、卑贱的、天才梦呓的、庸才迎合的、完美的、残缺的、原创的、偷盗的……各种各样的语言、声音、才华、学术、搞怪……以手为口的人,全身是嘴的叫嚣者们,理想的精神至上者和世故的物质至上者,走在同一条道路上,一起拥堵成靡靡之音。而寂寞圣贤们继续与清风、高阁、落定的尘埃为伴,让孤独的时光锈成蜡黄的线装书。
她们堂而皇之就拒绝了我的自费群书号书籍,连正眼都不给一个,我怀里揣着几本自以为可以提高国民综合素质与生命质量、减少犯罪率、改变人类本质命运的书,它自费出版的书号仿佛是时代落下的悲剧符号。一个人呕心沥血把多年积累的念想变成综合文本,在她们眼里连一个有病的丑孩子都不及。在买书和卖书之间,礼仪的微笑到速冻的冷眼之间,我已经习惯了大幅度的感觉落差,仿佛旁人,仿佛一切与己无关。
和大多数执着于梦想与信仰者一样,呕心沥血的原创作者流走于各种边缘与角落,眼神纯净而忧伤。物质丰满者遗忘了内心的饥饿,而我高估了自己和精神食粮的力量,低估了许多被经济利益驱逐的卑微。在以为圣洁的书店门外自行守望,那些吃死去哲人伟人饭的才子佳人、靠媒体大锅热炒的明星名人、一夜暴富的巨人、拿话筒的发言人、逆潮流审美的红人、丑闻炮轰大众的雷人……他们在这里得到了盛名的鲜花、光环,和时代屋子深情的拥抱与回报。许多人在世风与气温的中间随波逐流、安然无恙。而我,在世俗与脱俗之外,执着于行吟的脚步日渐徘徊、沉重,身心咀嚼着天涯海角无尽的荒芜和惆怅,失重于更深的虚空与长长的咏叹调。边缘的剧痛时刻提醒着低落的生存——勿入昏睡。
自费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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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子15岁的那年才长出喉结就焦虑起人类的忧伤,在如花的岁月上,我以一支拙笔把行将就木的生活犁出一道道阡陌。梦想的乡愁、疼痛的依恋、疾病的思索,那些精神的五谷杂粮,随时让脑子里的沟回七荤八素,重新排列与组合着孤独的内涵和日渐绝尘的外表。
十指不尖,却流泻一些沾染山河的思绪。面积不大,却狂乱如野生的丛林。一些互不相识的动物们反复狼性对恃,嘶喊与撕咬。内心的硝烟战火不断,而外周绿被丛生。它们集中到一起的时候,我是蒙面人,和它们开会,拼凑一些秘方,自以为可以医治一个时代里的人心欲望过剩的阳亢病和局部腐败的气血两虚病。
社会的体制如同人类的体质,我更趋向于一个古代游弋于江湖静心修道的郎中,卑微地举着《让时光倒流20年》的幌子,在人群攒动的闹市,我蜷缩着装满标本兼治各种病症的脑袋,生怕那些走过来却离我很远的被世俗喂养的膘肥体壮的人类朝我发出讥笑的光弹,和暴力的耍弄。我小心翼翼摆弄那些取之于自然用之于自然的膏药,那些扁鹊“上医治未病”的通用哲学膏药,可以医治许多身心疾患本源的生发与休止。我的肃穆与无言为尘嚣所覆盖,无名者轮廓分明的五官与爱憎只剩下似是而非的影子。精神与物欲盲流们构建了固体的时空,无从渗透与认可的是本质的聋哑与失明。
如果在古时,我想我将得到更多的尊重。那时候的皇帝妃子和王公大臣们都想长生不老,敢于贴出招纳民间贤士修炼年轻不老术的皇榜。这样的话,我就敢于去揭一次皇榜,敢于去招惹那些阿玛和父皇,五千岁的娘娘,敢于以医士与相士的严肃,传达多方位命令,令他们改变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的诸多本源,让民间来个健康自然年轻美大流行,像当年“回头一笑百媚生,三千宠爱聚一身”的杨贵妃那样,让整个盛唐都热火朝天的丰满起来。
藉着“相由心生,命由己造”的因果定律,适宜得走出当下的樊篱,让警醒的生存愈加美丽纯净,让所有知颦美而不知颦之所以美的粗劣愚昧都一次性休克,让效颦的东施开始打磨自己,独一无二。休克治疗如同移植治疗,对顽劣的病态实质进行毁灭性根治,由心而发的本质更新了的血液与组织,影子越过惯性的鸿沟,上善、中庸、低调缔造生命质与量的飞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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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费出书是一个坑儒的陷阱。那些十指不沾文字泥的书商已经不能带书字称呼他们。他们与出版社,就像古代缺少正气的衙役与公差,书号的印章在手,每日摇着小资的扇,打着庸俗的饱嗝。向上级文化部门汇报经济增收总额,然后再被各式各样的汇总,各类图书出版N万册,直接经济增收N亿人民币,成为GPD大阵容里的一员小将。千万本书籍尚未出世就直接被捣毁成纸浆,再利用为纸张,各类出版人在玩转GPD的同时直接成为了减少砍伐一座山林的另类环境保护者。我仿佛看见被催产下来的胎儿成为了贪婪者的佳肴,那些等待审批的户籍纸张成为了炉子里的燃料。
泣血的文字森林在商业利润最大化的剪辑中消失着长影。书的骨格伫立于独怆然而泪下的水边,饥饿、失望成流浪汉与乞丐儿。绝望者们选择了以心捐道,仿佛一个物质的身躯最后的骨灰留给一棵树,最终,一切尘归尘土归土。
水载舟还是覆舟,金钱是一个类似的无罪的生存工具,它被魔化成全部主宰的时代,道德正襟危坐,不能称之合情合理的欲望污染了许多自然的资源。正直与平衡的船只找不到风平浪静的渡口与港湾,与金钱无关的梦想同样陷入谎言与嘲笑。经济的千只手带来了许多与信仰无关的物质,现实的心房里堆积了过度的触摸,失去了疆土的良知被压缩成一张薄纸,在物质的缝隙里被风轻飘飘的吹起又落下,打着小卷寻找属于自己的希望。一直寻找,不甘堕落得找寻下去。
那些印满解释权归出书代理与出版社所有的合同,如同所有不平等条约,一条条约束只绑在了乙方被动履行的身上。呕心沥血的乙方,可能白了三千丈愁丝文字的乙方,出版书号倒腾出来,费用一次性支付的乙方,和书一起死了一样活着的乙方,等待近一年,没有等来一个标点、一个汉字、一条建议修改的乙方,自行自愿跳下自费出书时代泥坑的乙方……被强行印上出版代理电话广告垃圾的乙方,仅有的一碗白米饭里从天而落了碎屑、老鼠屎、动物尸体的垃圾,无奈与空叹以外,辽远的荒野以外,一个穷人还能有什么言语。
作者的创意与设计,包括血液和白发,全部被印刷成了空气。排版过分节约,不相关的章节无视美感自行追尾,仿佛并不触目惊心却残破的车祸现场。出版商人抖动着他振振有词的赘肉,不停地叫嚣着,狡辩着,威吓着。除了爽快的冷笑,我还能做一些什么。
那个大腹便便的小人,大笔一挥,三十几万就成了他没有北京户口女儿上重点小学的赞助费。这个时代,抓到了钱财这只大老鼠的都是好猫,不论黑白。文学与理想是多么悲哀。草民的强烈社会责任感又是多么可笑的东西。剥削和投机倒把已经被领先富裕的名词加动词短语所替代。弱势群体在不断刷新着本质的含义,而时代的外在形式条框着内涵的延伸。冷风灌满我几经转租的家徒四壁,我们还能说一些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