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前,孙德华夫妇应复旦大学的邀请，亲临复旦课堂为学生们讲述了一位同性恋者的父母从痛苦到坦然接受的心路历程，课后孙德华夫妇接受了智行基金会工作人员的访问。

                   从痛苦到接受

　　

    问：孙伯父、孙伯母您们好，谢谢您们能来复旦大学讲课，之前有没有想过把这些年来您们对儿子和他爱人态度的转变，跟其他的同性恋父母或者是异性恋朋友分享呢?
　　孙伯父：这次过来觉得挺意外的。我们原来也没有想到过（讲）这个事情。

    问：接到复旦大学邀请有没有些犹豫？
　　孙伯父：原来是挺犹豫的，而且犹豫挺长时间，觉得这样做有没有必要，后来一想，尤其是在我接触过这些人以后，觉得人们对他们不理解，而且这个群体也挺大的，说句心里话，他们挺痛苦的，所以我想来想去还是到学校去吧，希望能让更多的人了解他们。

　　问：您这次讲完之后，很多来听课的学生都觉得很受教育，有些听课的同志朋友说，以后面对父母有了更多的信心，刚才您也说，这个人群其实也蛮大的，您是什么时候对这个群体有了解的？

　　孙伯父：我是后来才知道这个群体很大，原来开（儿子）酒吧的时候，有些同志看见我来参加他们的活动，他们就坐在那看着我，我觉得这个群体里的人都特别的多，来酒吧的人也挺多，来的都是些大学生，像我们那附近的学校的学生，社会上的也有，学生多一些。一些学生是外地的，这些学生来了以后，他们觉得谁都不认识他，就不在乎，而在本市住的，他们又不敢进来，有的时候打电话过来，在门口想进来，走了好几趟，又不敢进来，还是没有这个信心，就怕遇到熟人。真正接触到同志朋友就是在我儿子酒吧工作那段时间，但那时候没有往（同志）上想。

　　问：像您们这样理解和认同子女是同性恋的父母在内地并不多，刚知道儿子是同性恋的时候，你是什么感受？
　　孙伯父：受不了，当时我气疯了，满脑子想的就是：我辛辛苦苦把他拉扯大，他怎么敢欺骗我？我们家四代单传，我想这下完了。。。我真的气疯了，我买了桶汽油藏在酒吧的窑里，准备回老家买引信然后把酒吧炸了。那时候我不止恨我儿子是同性恋，我还恨所有同性恋者，我觉得我儿子是进城以后跟他们学坏的。

　　问：后来你认同了儿子跟他男朋友之间的关系，从当初要把儿子炸死，到后来这么大的转变是怎么来的呢？
　　孙伯父：儿子他们听说我要炸死他们，就跑了。我知道他们船票都买了，他们在码头准备往南方去，这边特别冷。中医院的原大夫劝了我很久，他是一位心理医生。和我儿子也认识很久了的。原大夫不是同性恋。很多的具体的，他接触的特别多。他当时说：你儿子是个非常进步的青年，也是一个很优秀的青年。他为了同志做了很多很多的工作。他虽然是个同性爱者，但是这不是他的错，他也没有做错过什么。今天你逼迫他和他男朋友分开，明天他还会去找另外一个他喜欢的男孩。因为他喜欢的是男人。如果你强逼他和个女孩结婚，他是不会幸福的。反而会给那女孩带了一生的痛苦。
　　我听了他那番话之后，对我的触动很大。我觉得他说的确实有点道理。这时候来了位司机，他说我儿子要他送了封信来。他们准备上船了。他说一定要交给我，我当时急急忙忙打开来看。当时我看得特别的快，他当时写地特别多，大概7、8页。他就细说他的痛苦，他在信里说：他什么时候发现他是个同性爱者。他在大连为什么老不爱回家。他说他回家，家里老给他提亲。他的压力也特别的大。心中说到他特别的苦恼，又不能面对父母。他说他对不起父母的养育之恩。说了很多很多，我一边看一边就掉眼泪。特别是他最后说的几句话。最后他是这样说的：“对不起了，爸爸妈妈。我实在是无耐，只好一走了知。究竟我们到哪里去，我们也不清楚。你们要自己多保重，儿子不孝。。。”最后还有一句，他说“我们马上就要上船了。”。当时我看到这里哭得一塌糊涂。当时我老伴也说，你能逼他们上哪去呢，他又不是犯罪。我就找人给他打电话叫他马上回来。我告诉他们说，你们就说我说的，叫他马上回来。回来的越快越好。告诉他们我不想再追究他们了。只要他们回来就可以了。
　　他们很快就回来了，当时可能是他妈先哭的，他们就一起抱着大哭起来。我也哭了，屋里人全哭了，特别不好受。还有酒吧的经理，服务员等。当是挺激动，反正儿子都回来了，事情就这样过去了，大家都平静了。

　                　不再给儿子压力

　　问：孙伯母，老伴当时要炸死儿子，你怎么想的？
　　孙伯母：我当时很急，我知道他是脾气倔，儿子终究不是犯错误，如果是犯罪，法律追究他，但他不是。我想，不管怎样他是我儿子，要是儿子有个三长两短我们连个儿子都没有了。回来了我就放心了。

    问：有些家长认为儿子是同性恋，就不能传宗接代了，您家是四代单传，是不是传统的压力也很大？

　　孙伯父：对一个古老的传统来说，比如说传宗接代和继承香火，这个观念（我）也特别重，以前觉得（同性恋）背叛祖宗一样，所以我能理解一些老人刚开始接受不了。但做父母的都希望子女幸福，我儿是同志。家里要是强逼他，非要他找对象，逼他结婚，也许他因为家庭的压力可能会结婚，但是他不幸福啊，一辈子活得压抑痛苦有什么用呢？我们看到心里也不好受。俺老伴还是希望儿子有个传统的家庭。她觉得男男组成的家庭和以前男女的家庭是不一样的，男人就应该找个女人来照顾。

　　问：那孙伯父有没有想过帮助孙伯母像你一样，更快乐的接受儿子。
　　孙伯父：现在她比我“先进”，我现在就想儿子和男朋友过的开心幸福。其他都不要想了。其实她和我想的一样，都希望孩子幸福。

　　问：孙伯母现在还会给儿子和他男朋友压力了？
　　孙伯母：现在不会给了。我当时只是不太理解，但是我没有给他压力。我当时这么想的，只要有儿就可以了。

 

　　               “我现在两个儿子”

 

　　问：听说你们从前年开始在家里开通了“同志父母热线”，专门解答很多家长的咨询？

　　孙伯父：我现在明白同性恋者之所以很难说服其他同性恋者的父母接受自己孩子的性取向，是因为父母们常常将事情怪罪在自己孩子的同性恋朋友身上。我希望通过热线来帮助更多父母了解自己的孩子。孩子们已经承受了巨大的压力，对自己的性取向焦虑不安，做父母的又怎么忍心去做雪上加霜的事。

    问：能介绍一下您儿子跟他男朋友的情况吗？
　　孙伯父：他们现在挺好，一个工作在电视台，一个工作在日报社，生活得非常开心。儿子的男朋友，我和老伴都非常喜欢，这个孩子特别忠厚老实，有礼貌，经常回来一起吃饭，我们一起出去玩。特别是儿子不在家的时候，我们就把他叫过来，像待自己亲儿子一样。经常叫他过来一起吃饭。可以说亲如一家，其实我们就是一家人。
　　我和老伴看他们这么好，打心眼里高兴，也是一种安慰。我跟人说，我现在有两个儿子。

　　问：还有很多同志的家长有一些困惑，跟你们当初一样，不理解子女的性倾向和生活，你们有什么建议给他们吗？
　　孙伯父：我想，作为一个同志，他（性倾向）是不可改变的，我们作为同志的父母，真正的爱孩子，就要去理解、了解他们，他们没有做错啥事儿，他（同性恋）不是犯错。作为一个同性爱者，他和我们每个人都是一样的，都是平等的。他们这些人都有自己的权利，有自己的自由和生活方式，也应该有自己的选择。所以我们希望作为同志父母应该更多的了解自己的子女，真正的去理解他们。只有我们完全的了解和真正的理解了他们，我们才能宽容，孩子们才能幸福，作为同志，他们已经承受了太多的社会偏见和压力，做父母的，应该去温暖他们，而不应该给他们再增加压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