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读:《约翰-克里斯多夫》梗概(5.1)
(2018-07-26 20:53: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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卷五 市场 第一部
离巴黎还有一个多小时的路程,克里斯多夫就开始准备下车了,他戴上帽子,把外衣纽扣一直扣到脖子,防止被人偷东西,因为他听说巴黎小偷很多。
列车穿过一段地道,终于来到巴黎站,他把行李箱扛在肩上,挤出车站,来到巴黎泥泞的路上。他没多少钱,只好找了个便宜的小客店住下,那客店的名字倒很响亮,叫做“文明客店”。
他的房间肮脏无比,令他难以忍受。他放下行李,就逃到外面去。但外面也是泥泞肮脏,气味难闻,还有劣等妓女来拉扯他,他吓得赶快逃掉。他还看到一匹马累得倒在地上,马夫用鞭子狠狠抽它,使他感觉巴黎人情淡薄,陌生冷淡,不由得流下泪来。
他回到客店那间丑恶的房间里,空着肚子,身心都麻木了。半夜醒来,又累又饿,悲痛绝望,浑身是汗。他找手绢的时候,摸到箱子里的一本《圣经》,是从爷爷的祖父那里传下来的的,空白页上记载着家里的一些大事,结婚,死亡,生儿育女等等。从这本书里,可以闻到家中一百年来悲欢离合的气息。有了它,他就不太孤独了。
第二天,他就开始奔走谋生。他在巴黎只认识两个人,一个是奥多,另一个是高恩。他十四五岁的时候跟奥多非常亲密,有过爱情到来之前的那种最珍贵的友谊。而高恩是他的小学同学,特爱整蛊他,而他受了整蛊就狠揍高恩一顿。
奥多跟叔叔在巴黎合开了一家布店,克里斯多夫决定先去找他。他找了好一阵,才找到奥多的布店,一进门,他觉得看见奥多了,在跟几个店员说话,但他眼睛有点近视,看得不是很清楚。他向接待他的店员说了自己是来找奥多的,那人就走过去跟几个人商量,然后一个店员走过来告诉他,说奥多不在店里,要过几个小时才会回来。
他一屁股坐在店里的凳子上,说:那我等他。
几个店员面面相觑,过了一会,一个房间的门开了,奥多走了出来,拿着帽子和雨伞,一副出门的样子,看见他就说:到我办公室来吧。
两人寒暄几句,奥多就说起巴黎生活很贵,自己要给这么多店员开工资,不容易等等。
克里斯多夫说我不是来问你借钱的,是想让你帮我推荐学生,我可以教他们钢琴。
但奥多提到他在德国犯案的事,说布店是叔父的,如果被叔父知道我跟你来往,会很麻烦,我可以给你五十法郎。奥多说完就开门送客。
克里斯多夫愤怒极了,凑上去大叫一声“畜生!”,就离开了布店。
他气得发昏,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了很久,一直到下雨了才稍稍冷静下来。他路过一家书店时,在橱窗里看到一些陈列的书,有本书上的出版社引起了他的注意,猛然想起这就是高恩供职的出版社,便把地址记了下来,跑去找高恩。
高恩是个矮胖子,胡子剃得精光,完全是美国式,气色太红了一点,头发太黑了一点,一张又阔又大的脸,肥头胖耳,打皱的小眼睛老在那里东张西望,嘴巴稍微有点歪,挂着一副呆板而狡猾的笑容。
高恩对他还算热情,但一边跟他说话,一边跟几位穿得很暴露的女士打招呼,对他介绍说她们都是写肉感小说的女作家,还说法国是女性的。你要想成功,就得走女人的路子。
高恩问他怎么会到巴黎来,他为了要面子,就把打架被通缉的事讲给高恩听。高恩听得很开心,笑得前仰后合,还邀请他一起去吃饭。
两人到了餐馆,克里斯多夫饿极了,毫不客气地大吃大喝起来,旁边的人都像看乡巴佬一样看着这个德国蛮子。高恩觉得丢了脸,嘴里答应着帮他找工作,还要了他的住址,但心里已经决定再不理他了,回到办公室就吩咐仆役,如果克里斯多夫来找他,一律挡驾。
克里斯多夫从第二天起就开始等高恩的回音,等了几天没回音,就跑到高恩的办公室去找他,人家说高恩先生出差了,至少十天八天才会回来。
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客店,清点了一下母亲放在行李箱里的钱,已经不多了。他只好节衣缩食,每天只吃一顿饭,还用半通不通的法语给几个他听说过的音乐家写信,毛遂自荐。但人家接到信只只当做笑料,嘲笑一番就扔掉不管了。
过了一个星期,他又到书店去找高恩,这次运气不错,找到了。高恩推说自己身体不好,他则真诚地为高恩担心,高恩有点被感动,说明天带他去见一个音乐出版家但尼-哀区脱。
第二天,他带了几本自己的作品,跟高恩一起去见哀区脱。高恩连吹带捧地把他介绍给哀区脱,但哀区脱却说:没听过这个名字。
他生气地说:你将来会听见的!
哀区脱听说他已经有不少作品,便说可以给他一点工作做,就是把名曲改编成浅易的钢琴曲,因为他正在编撰一部少年丛书。
克里斯多夫一听,生气地说:“你叫我做这种工作?” 他拿起帽子就要告辞。
高恩把他叫住了,让他把自己的曲子弹给哀区脱听。哀区脱看了他曲谱的前几个音符,就知道他不是一个凡人,但哀区脱不露声色,等他弹完了,只评价说“写得还不坏”,但仍然不肯给别的工作他做。
克里斯多夫气坏了,说我是以写作为生命的人,你看过了我的作品,还让我去窜改大师的名作?他气恼地发了一通牢骚,拂袖而去。
等他回到旅馆后,火气没有了,只有丧气的份儿。他觉得自己完了,不仅得罪了哀区脱,还得罪了高恩。他在法国只认识这么几个人,高丽纳到外地演出去了,那个法国姑娘安多纳德也不知道在哪里。
他现在只剩五法郎了,只好去找旅馆的胖子老板,问有没有谁想学钢琴的,老板说肉店老板的女儿想学琴,可以帮他介绍。
第二天,肉店老板叫他去面谈,他去了,站在大片大片的猪肉牛肉中间跟老板娘谈妥了价钱,开始教琴。但老板女儿根本不想学琴,不停地打哈欠,而老板娘站在旁边监督,也不停地发表外行见解,使他郁闷之极,心想早知道是干这么下贱的差事,还不如接受哀区脱给的工作。
一天晚上,他想到自己卑贱的处境,不禁落下泪来,很想祈祷,但祈祷什么呢?他早就不信上帝了,但还是得祈祷啊,向自己祈祷,坚强的心灵需要在自己的祭堂中潜修默炼,他祈祷着,仿佛听到一个声音在心中激荡:“我是永久,永久存在的……”
这声音,他是很熟悉的:不论回想到如何久远,他始终听到它。
他又到几个别的音乐商那里奔走了几次,都没结果。一天晚上,他正垂头丧气在街上溜达的时候,遇见了高恩。他以为上次已经把高恩彻底得罪了,但高恩并不计较,热情地跟他打招呼,还带他去了一家饭店的二楼,那里有三十来个年轻人,正在热烈地讨论什么。
他法语不是很灵光,只听见几个词不断出现,像什么“版权”“艺术的尊严”之类的。然后又谈起“为艺术的艺术”和“为金钱的艺术”等等。
他想跟谁谈谈音乐,但这些人都不是音乐家,而是搞文学的,他们认为音乐是低级的艺术,但近来音乐很走红,他们只好附庸风雅,也谈起一部歌剧,说歌剧作者好生了得,把过去的名家们都推翻了。他想问个究竟,但那些人都不懂,便把他推给在场的一个音乐评论家古耶。
古耶以前是从政的,爬到一定高度就爬不上去了,于是改行搞音乐评论。其实古耶不懂音乐,但又要冒充内行,上来就跟他谈七度和弦九度和弦,那知道碰上了他这个真正的行家。古耶一看不对劲,马上改谈美学,说那位歌剧作者是巴黎音乐界的哥伦布,已经发现了一种新的音乐语言,把古典音乐语言全部推翻了。
他对此存疑,而且极不喜欢这种推彻底翻古典名家的做法,完全忘了他自己以前在德国也说过类似的话。他在本乡自命为艺术叛徒,因为判断的大胆与直言无讳而激怒群众,但一到法国,就发觉自己落后了。
然后话题转到女人上去了,因为他们说文学总离不开女人。有人讲到巴黎交际场中一个著名的太太,最近把自己的女儿配给了自己的情夫,以便能拉住情夫,肥水不流外人田。他越听越难受,在椅子上扭来扭去,大声说这种女子不多不少是条母狗,应该拿鞭子抽一顿。
高恩和其他人则为女人辩护,逗他发急,他坚持自己的观点,但到后来却找不到适当的词了,只好一拳砸在桌子上。
大家已经离席了,他也准备回家,突然看见隔壁摆着一架钢琴,便如饥似渴地弹了起来,弹得如醉如痴,没发现高恩和古耶站在身后倾听。
古耶一切都是听主编和老板的,他们叫他捧谁,他就捧谁,他们叫他贬谁,他就贬谁。但他还算有自知之明,还能知道自己不懂音乐,所以很敬畏真懂音乐的人。
两人听完克里斯多夫的演奏,都上去握他的手,卖力地夸奖他,说不能你让这样的人才埋没,但心里想的都是如何利用他来为自己牟取名利。
第二天,高恩就把自己家里一架闲置的钢琴借给他弹,古耶也搞了些音乐会的票子,亲自送到他住的客店里,还陪他一起去听音乐会。不过他总是刚听出了眉目,就被古耶拉着去赶另一场。他很快就被这种炒什锦一样的听法搞烦了,抗议说:音乐不是让你坐在马车上听的,而是要凝神静气地听的。
他被法国人对音乐的海量惊呆了,七天之内,人家就给了他十五个音乐会的票子,经常是好几场在不同的地方同时举行,每一场都有很多种曲子,可以来自于好些个国家。
但过了几天,他就发现这么多音乐会演奏的曲子基本是相同的,总是那几个作曲家的,德国的五六个,法国的三四个,俄国的两三个。他听了很多场,还没听出什么天才音乐来。
他去向音乐评论家们讨教,但是最优秀的批评家也不大能把音乐看做心灵的天然的语言;他们不是把它看作绘画的分支,就是把它变成科学的附庸,仅仅是一些拼凑和声的习题。
他非常讨厌形式主义,他认为真正的音乐家是生活在音响的宇宙中的,音乐是他呼吸的空气,是他生息的天地。他的心灵本身便是音乐;他所爱,所憎,所苦,所惧,所希望,都是音乐。一颗音乐的心灵爱一个美丽的肉体时,就把那肉体看作音乐。
而法国的音乐家和音乐评论家都只注重形式,纠缠于音乐应该竖着读还是横着读之类的细节,总是撇开心灵和生活谈音乐。他听厌了,便撇开音乐,去考察法国的文坛和社会。
刚开始,他是从法文报纸来了解法国文学和社会的,也借此学习法语。但连着好几天,他读到的都是偷情乱伦同性爱之类的新闻,于是他撇开报纸不看了,还向高恩抱怨,说这不是文学。
但高恩说这正好就是文学,并让他看一些评论文章,推崇”肉欲是艺术的酵母”,”艺术无所谓不道德”之类的观点,还旁征博引地证明从古至今就是这样的。
克里斯多夫不同意这些观点,认为作家们是在为钱出卖良心,出卖艺术。
和巴黎文学的初次接触使克利斯朵夫非常痛苦,以后直要过了相当的时间才能忘掉。那时的文坛正挤满了女性和女性化的男人。女人写作原来是很有意思的,只要她们能够真诚,把任何男性不能完全了解的方面一女子隐秘的心理——描写出来。可是很少女作家敢这么做;她们多半只为了勾引男子而写作。
他认为“女人们要怎样写诗,怎样写文章,都可以。但男子决不能学女人的样!那才是我最讨厌的。”
法国读者也是海量,满坑满谷的出版物,泛滥洋溢,差不多成了公众的灾害。仿佛人人都在写作:男人,女人,孩子,军官,优伶,社交界的人物,剽窃抄袭的人,无一不是作家。那简直是一种传染病。
他不相信这就是真正的法国艺术,他对高恩说:“这样的民族活不了二十年的:此刻已经有股霉味儿了。一定还有别的东西。”
于是高恩带他去法兰西剧院,那天演的是一出散文体喜剧,他看了没一会,就知道这个剧本写的都不是发生在这个世界的事,全都是编的,表演也很生硬虚假。而观众也很奇怪,不管剧情多么不合理,他们都能跟着剧情或哭或笑。
他不喜欢这个,要高恩带他去看诗剧。法国不乏大诗人,但剧院不是为他们设的,戏院跟诗歌的关系,有如歌剧院跟音乐的关系,变成了一种”荡妇卖笑”的出路。
他所看到的,都是一些以卖淫为荣的圣洁的娼妇,为爱护朋友而诱奸朋友之妻的人,有相敬如宾的三角式的夫妇,英勇壮烈的戴绿头巾的丈夫,但也有为了责任放弃爱情嫁给不爱的人的故事。他觉得这种责任和卑鄙的利害观念并没分别。
这种艺术的极致,是在于用最奇特的方式把性的不道德与高乃依式的英雄主义调和起来。这样就能使巴黎群众的荒淫的倾向和口头上的道德同时得到满足。
巴黎的作家都病了;或者即使有一个健全的,也要引以为羞,不让别人知道他健全,而假装害着某种重病。
艺术是一种享受,一切享受中最迷人的享受。但你只能用艰苦的奋斗去换来。
等到自称为”真理所在,只此一家”的人太多的时候,人们便不相信他们了;他们自己也不相信自己了。
他认为这些都不是真正的法兰西,他要看真正的法兰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