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颜:小蒙虫
(2013-11-14 08:32:12)| 分类: 憨包子与小丫头 |
我们艾颜妹妹非常与时俱进,学习网络热词很积极,而且学了就用。
但太奶奶刚好相反,八百年前的东西记得很清楚,眼下的新东西就硬是记不住,经常是学了又忘,要不就扯七拉八记混了。
这一老一小经常为一个新词在那里争论,两个人都觉得是对方的问题,常常争得脸红脖子粗,还是说服不了对方,只好到各级“法院”去找人主持公道。
爷爷是最低一级的法官,甚至连法官都算不上,只是个调解员,相当于国内居委会的主任。不到万不得已,那一老一小是不会请爷爷来主持公道的,因为爷爷既不想得罪太奶奶,又不想得罪艾颜妹妹,自己也不一定知道答案,所以总是和稀泥,把矛盾上交。
奶奶相当于地方法院,离人民最近,大多数案子都是奶奶断的。奶奶高风亮节,勤奋好学,知识渊博,断案有方,且不怕得罪人,结果最终并没得罪谁,一老一小对奶奶都是心服口服。
最高法院当然是神通广大的妈妈了,因为妈妈往往是新词的来源,自然知道如何断案,妈妈又善于解答疑难问题,尤其善举例子,善打比喻,几个例子一举,几个比喻一打,再难懂的词都好懂了。
话说有一天中午,太奶奶和艾颜妹妹又为一个新词闹起来了,而奶奶在睡午觉,太奶奶只好不得已而求其次,跑去找爷爷这个调节员:“你那个孙姑娘(孙女儿)又在我面前耍新词——”
“什么新词?”
“她要我做‘蒙虫’,我问她什么是‘蒙虫’,她又答不上来。问她是不是这个虫,她说不是;问她是不是那个虫,她又说不是,问多了她还烦得不得了——”
爷爷心疼奶奶,不想把奶奶叫起来断案,只好勉为其难,自己上阵:“妹妹,你说的‘蒙虫’是不是bed bug(臭虫)呀?”
“不是!”
“那是不是lady bug(瓢虫)呢?”
“不是!”
爷爷越往下问,妹妹就越不耐烦,听也不听了,一个劲地摇头大喊“不是!不是!统统都不是!”
太奶奶问:“桶桶不是,那盆盆是不是呢?”
妹妹一愣,马上察觉到太奶奶在打趣她,更起劲地叫起来:“不是不是,捅捅不是,盆盆不是,送么(什么)都不是!”
太奶奶钻空子:“既然送么都不是,那你怎么还叫我装蒙虫呢?”
妹妹张口结舌,赌气说:“我去找奶奶!”
爷爷急忙劝阻:“快别去,奶奶又做饭,又陪你玩,多累啊!她一天就这么一点时间能休息一下,你别去吵醒她,让她睡个午觉——”
妹妹还是很心疼奶奶的,也知道奶奶的午睡雷打不动,只好闷闷地去玩别的。
奶奶起床后,听爷爷说了“蒙虫”一案,责怪说:“你怎么不让她来找我呢?人家正是求知若渴的年纪,这么一个尖端科学摆在那里不解决,人家多不安心啊!”
“她小孩子家,转个身就忘记了。”
奶奶急忙到民间来查访,见妹妹正跟太奶奶玩得高兴,心里释然了不少。
但妹妹并未忘记“蒙虫”一案,见到奶奶,就像冤民见到了包青天一样,跑上去抱住奶奶的腿:“奶奶,你起来了?”
“嗯,我起来了。你跟太奶奶玩得好吧?”
“嗯,就是她有点‘暴’(傻)。”
奶奶忍不住笑起来:“她怎么‘暴’了?”
“我跟她说送么,她都不懂。”
“你跟她说什么了?”
“我叫她当我的‘蒙虫’,她不懂。”
“那你懂不懂呢?”
“我懂。”
“那你怎么不告诉太奶奶‘蒙虫’是什么呢?”
妹妹愣了,估计很有茶壶煮饺子——有货倒不出的郁闷,张口结舌地说:“我——就是——那个——”
太奶奶幸灾乐祸:“你自己也不懂吧?”
“我就懂!”
“你旧懂?你还新懂呢!”
“我不是新懂,我是——就懂!”
“好,你懂,那你告诉我什么是‘蒙虫’。”
“就是那个——就是那个——”
太奶奶问奶奶:“你也不晓得‘蒙虫’是什么?”
“我也没听说过,爷爷说问了她好多虫子,她都说不是——”奶奶问,“妹妹,你这个‘蒙虫’是听谁说的呢?”
“妈妈说的!”
太奶奶讥诮地说:“南瓜不结(难怪不得)!你跟你妈学的词,我们怎么知道呢?你妈可是出了名的专爱学些稀奇古怪的词的,莫说你太奶奶不懂,你奶奶不懂,连你爸爸都未必懂!”
妹妹的注意力被扯跑了:“两个学生打架——未必(为笔)!是你说的!”
太奶奶笑呵呵地说:“是我说的,是我说的。你看我说的都几好懂啊,连你这个‘暴暴儿’(傻瓜蛋)都记得住。”
“我不是暴暴儿!”
奶奶怕祖孙两人又为个“暴暴儿”争起来,赶紧打岔:“那我们现在先玩别的,蒙虫的事,等妈妈回来了我们问她,好不好?”
妹妹是个懂道理的人,既然连奶奶都不知道“蒙虫”是什么,那当然只能等妈妈回来再说了。
妈妈下班回来的时候,妹妹早把“蒙虫”忘到脑后去了,只抱住妈妈又亲又咬,像几百年没见面了一样。
但奶奶没忘,还惦记着“蒙虫”呢:“今天你姑娘(女儿)又说了个新词,我们都不懂,看你知道不知道。”
“什么新词?”
“她叫太奶奶做她的‘蒙虫’,但我们问她‘蒙虫’是什么,她又不知道。我们说了好多种虫,她都说不是——”
妈妈稍一咂摸,就知道是怎么会事了,呵呵笑着说:“你们听错了,不是‘蒙虫’,是‘萌宠’,难怪你们猜了多少虫都没猜中呢!”
“蒙宠?什么是蒙宠?”
“萌宠就是——很萌的宠物。”
“很蒙的宠物?那是什么意思?爱骗人的宠物?”
“不是,这个萌是萌芽的萌,不是——蒙人的蒙。‘萌’好像是个日本词,大概是——天真活泼可爱的意思吧。”
奶奶终于搞明白了,立马跑去告诉太奶奶:“太奶奶,妹妹今天中午说的不是‘蒙虫’,是‘萌宠’,就是——很天真活泼可爱的——宠物。”
“哦,是宠物啊?妹妹,那你怎么不早说呢?”
“我说了的撒!”
“你哪里说了是宠物呢?你要是说了我会不懂?”
“我说了——萌宠!”
奶奶替妹妹辩护说:“她是说了的,萌宠里不是有个‘宠’吗?”
太奶奶还不服气:“但是你只说了个‘宠’,又没说‘物’,还在前面加个‘蒙’,‘宠’也说得像‘虫’一样,我怎么知道你是在说宠物呢?”
妹妹也不服气,但又不知道怎么回击,很委屈地看着奶奶。
奶奶赶紧高压结案:“好了,这事说清楚了,大家都不许再争论了。萌宠就是宠物,行了吧?”
一老一小都接受了奶奶的断案,不再争辩。
但在太奶奶的概念里,宠物就是哈巴狗,是旧社会那些阔太太们豢养的,没有一点实际用途,只能供阔太太们消磨时光。其他的动物,养了都是有作用的,养猫是为了抓老鼠,养狗是为了护院,养鸡是为了生蛋,养鸟虽然没多大实际用途,但那也不叫宠物。宠物宠物,应该是被主人宠爱的动物,而鸟又不是动物,是——鸟!
在太奶奶那个年代,“哈巴狗”可不是什么好词,都是用来形容汉奸走狗的,特点就是趋炎附势,奴颜婢膝,摇尾乞怜,等等等等,反正不是什么好东西。
所以太奶奶就很不高兴做“萌宠”:“我不做你的蒙虫!”
妹妹乖巧地说:“那我做你的蒙虫,好不好?”
“嗯,你做我的蒙虫可以。”
妹妹立即把双手蜷缩在胸前,迈着猫步走到太奶奶的沙发前,弯着手指摸摸太奶奶的手:“我是蒙虫,我在摸你的手!”
太奶奶拍拍身边的沙发:“来,蒙虫,爬上来坐在太奶奶身边!”
妹妹两手刨刨地爬上沙发,蹲坐在太奶奶身边,伸出小手,弯着手指,刨刨这里,刨刨那里,等着太奶奶夸奖她。
太奶奶在妹妹头上摸了几把:“咦,这蒙虫的毛毛怎么是直的呀?我记得蒙虫的毛毛都是弯弯的呢。”
妹妹赶紧在头上乱揉几把:“毛毛弯了!”
两祖孙在沙发上玩了一会,妹妹觉得不过瘾,跳到地上:“太奶奶,你叫我打滚撒!”
“好,打滚!”
“不是列(这)样叫的!”
“那是哪样叫的呢?”
“你用手列样转,转——”妹妹伸出一个手指,在空中画圈圈,“我就晓得你是叫我打滚了。”
“好,我列样转,转——”
妹妹趴在地上,抬头看着太奶奶,太奶奶的手指转个圈,她就在地上打个滚。
太奶奶开心极了,大声叫着:“你们都来看哦,我养了个哈巴狗!好听话哦,我叫她打滚就打滚。”
妹妹纠正说:“不是哈巴狗,是蒙虫!”
“好,是蒙虫!我的蒙虫好听话哦——”
晚饭时间到了,全家人都下楼来吃饭,妹妹一见来了这么多观众,兴奋之极,大声说:“我卖个萌你们看!”
哥哥说:“萌也可以卖呀?要卖多少钱呢?”
“一万块!”
哥哥装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钞票,扔给妹妹:“给你一万块!”
妹妹闭上眼,嘟起嘴,给每个人看。
爸爸故意问:“这就是卖萌?”
“是的,小七就是列么(这么)卖萌的。”然后妹妹又跑到爸爸跟前,把小拳头伸到爸爸嘴边,“你吞我的锤坨(拳头)撒。”
爸爸苦着脸说:“这个——爸爸怎么吞得下去呢?”
“吞得下的!小七的爸爸就吞得下!”
“小七她还是个小不点撒,你都这么大了——”
“我的锤坨蛮小的——”
“好,那我来吞了,你没拳头了可别怪我。”
妹妹还是有点怕的,交待说:“不是真的吞,是——假巴(假装)吞——”
“哦,是假巴吞啊?幸好你告诉我,不然我就真的吞了——”
爸爸把妹妹的小拳头慢慢放进嘴里,哥哥看得龇牙咧嘴,妹妹笑得叽叽嘎嘎:“哈哈哈哈——好痒啊!你的牙牙把我弄得好痒啊——”
太奶奶看不懂:“妹妹,你这是在玩什么呀?”
“我在卖萌!”
“这也是蒙虫?”
“不是蒙虫,是卖萌!”
妈妈见太奶奶不懂什么叫“卖萌”,便从网上找出一些贝小七的照片来给太奶奶看:“图片胜过万语千言哈,太奶奶你来看这些图,这就叫卖萌。”
太奶奶凑上前来,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阵,惊诧地说:“这是外国人的蒙虫吧?硬是不一样啊!要不是你们说是蒙虫,我还以为是个人呢!你看这鼻子眼睛的,跟人长得一无二找(一模一样)啊!”
大家都笑翻了。
太奶奶看着大家,莫名其妙。
妈妈笑着说:“太奶奶,你这就叫——萌啊!”
太奶奶不明白:“怎么我也叫蒙呢?”
哥哥冷不丁插嘴说:“你是呆萌!”

加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