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米哥哥从小就爱操心，该操的操，不该操的也操。

 

不过那时候他生活范围有限，再怎么爱操心，也只操自己家里的心。

 

现在他的生活圈子比以前大多了，知识面也大多了，要操的心就太多了。

 

有一天，他回到家就问爷爷：“爷爷，我们的toilet（马桶）是不是新的啊？”

 

“不是新的，怎么了？”

 

“我要新toilet！”

 

“要新toilet？为什么？几个toilet都是好好的啊，楼下那个前天有点漏水，我已经修好了——”

 

“但是Mrs. Taylor（泰勒夫人）说old toilet（旧马桶）要用5 gallon water（五加仑水）！”

 

爷爷是马桶专家，家里换马桶修马桶都是爷爷一手搞定，所以一下就明白孙子是在操什么心了，连忙解释说：“你老师说的是那种很旧很旧的马桶，几十年之前的那种，那个冲一次是要用很多水，五六个加仑吧。但现在不同了，政府有规定，生产的马桶冲一次水不得超过1.6加仑的水。我们家的马桶比那个还好，都是节水型的，冲一次只用1.28加仑的水——”

 

“那我们阔不阔以（可不可以）放个bottle（瓶子）在里面呢？”

 

太奶奶以为黄米想淘气，坚决反对：“你放个瓶子在马桶里干什么？在那里漂来漂去的，人坐上去不是挨着屁股了？”

 

爷爷知道孙子在说什么，对太奶奶解释说：“他不是说放在马桶里，而是放在水箱里，可以节约水。”

 

“放个瓶子可以节约水？”

 

“是装了水的瓶子，放里面就占了地方嘛，当然可以节约水。”爷爷想了想，表示同意，“你想放就放一个吧，只要冲得干净就行。”

 

奶奶问：“是老师叫你们节约用水的？”

 

“嗯。Africa（非洲）的人没有水用，他们的地都crack（裂开）了，嘴也crack（裂开）了——”

 

“哦，那我们是要节约用水。”

 

黄米揭发说：“但是太奶奶就不save water（节水）！”

 

太奶奶莫名其妙：“什么塞弗窝头？”

 

奶奶翻译说：“他说你不节约用水。”

 

“我总么（怎么）不节约用水了？”

 

黄米一针见血地指出：“你卯冲（老冲）toilet！”

 

“我卯冲——脱什么？”

 

奶奶又赶快翻译：“他说的英语，toilet就是马桶——”

 

太奶奶不反对说英语，但必须是“好英语”。太奶奶对英语的判断标准就是能不能翻译成读音相近意思又相通的汉语。能，就是好英语；不能，就不是好英语。

 

像u-turn（U-型转弯，掉头），就是好英语，因为太奶奶是当“腰疼”记的，发音又相近，意思又好记，转那么大个弯，坐在车里的人虽然屁股还在老地方，但上半身都歪一边去了，扭得像麻花，那还不腰疼？

 

但这个toilet，就不是好英语，因为“脱离”和toilet发音倒是很相近，但“脱离”和马桶一点关系都没有，怎么记得住？

 

记不住的英语，就不是好英语。

 

太奶奶当即下命令：“你跟我说话，只许说好英语，不许说坏英语！”

 

黄米干脆上土话：“你卯冲马桶！”

 

“我卯冲马桶了吗？”

 

“当然哪！”

 

他盯上了太奶奶，每次太奶奶上完洗手间冲马桶，他就给太奶奶计数：“太奶奶又冲了一回！”

 

真是不计不知道，一计吓一跳啊！

 

看一集电视连续剧的功夫，太奶奶就上了三趟洗手间！开演之前上一次，为看电视做准备；电视演到中间插播广告，太奶奶虽然没多少尿意，但为了保险起见，又去上一趟洗手间；一集电视放完了，当然更应该上趟洗手间，因为刚才怕漏掉情节，一直忍着没去嘛。

 

这可把黄米急死了：“我说你卯冲水吧！你冲了三回了，别过（别人）一回都没冲！”

 

太奶奶辩驳道：“太奶奶老了撒！我像你这么屁大点的时候，可以一忍一天不上厕所！”

 

黄米十分惊讶，跑去向奶奶求证：“奶奶，太奶奶说可以忍一天不pee（拉尿）！”

 

奶奶正在忙家务，没听到来龙去脉，以为太奶奶让黄米在学校忍着别拉尿，马上表示反对：“那不行的，尿可不能忍，忍久了会得病的，你在学校没憋尿吧？”

 

“没有。我只pee两回，太奶奶pee那么多回！”

 

太奶奶还是有道理，“其实我比你们都节约用水，我一个星期才洗一回流水澡（淋浴）。不像你们，天天洗，还一天洗几个！那不比我用的水多？”

 

黄米被问住了，猛然发现自己一直都在浪费水。

 

他决心改正：“妈妈，我可不可以跟太奶奶一样，一个星期只洗一回流水澡啊？”

 

“那不行的。太奶奶她年纪大了，身体的metabolism（新陈代谢）很慢，所以她身上的旮旮（洗澡搓下来的泥）少，不天天洗流水澡也行。但你正在长身体，metabolism很快的——”

 

黄米在手臂上使劲搓：“我也没有旮旮——”

 

“你这是干搓，当然看不见——”

 

“那要总么（怎么）才看得见呢？”

 

妈妈发现这样下去不行，儿子会搞得既不洗澡又不拉尿，到最后连水都不喝饭都不吃，那就麻大烦了。

 

于是妈妈开导说：“我们住的这个房子，是最近几年才修建的，地下装了recycle（回收）的东西，我们洗澡和冲马桶的水，都会recycle（回收）的，然后用来浇草地和冲马桶，所以那些水一直在我们家转啊转，不会浪费的。”

 

“真的？”

 

“当然是真的！我带你去看recycle（回收）的标志。”

 

妈妈把儿子带到屋外，让他看一个紫色的水管：“看见没有，这个管子是紫色的，就证明我们家地底下装了recycle（回收）的东西。到了夏天缺水的时候，那些没装recycle（回收）系统的，政府就不许他们给草地浇水，但我们就可以——”

 

妈妈又把市里发来的禁水通知找出来给儿子看：“你看这里，有purple（紫色）水管的就是使用recycle water（回收废水）的，夏天就可以浇草地——”

 

儿子听明白了，终于不再阻止太奶奶冲马桶。

 

但他很快又有了新的东西要操心：“爸爸，gas （汽油）用完了总办呢？”

 

爸爸以为他在说汽车油箱里的油，便回答说：“用完了就去加油站加啰。”

 

“要是加油站的gas也用完了呢？”

 

“怎么会用完呢？还没等到用完，就会有加油车给他们送gas来了。”

 

“要是加油车的gas也用完了呢？”

 

“那就到炼油厂去装啰。”

 

“要是炼油厂的gas也用完了呢？”

 

“那就从地下采啰。”

 

“要是地下的gas也用完了呢？”

 

爸爸也被问倒了，敷衍说：“不会用完的，一边在用，另一边就在不断地生成嘛。”

 

“但是Mr. Brookfield（布鲁克菲尔德先生）说会用完的——”

 

“你们老师说的？那他有没有说怎么办呢？”

 

“他——说要——conservation（节能）——”

 

“我们是在conservation啊，你看爸爸和妈妈，就carpool（拼车）去上班——”

 

“但是——爷爷和奶奶没有carpool——”

 

“他们怎么没carpool呢？”

 

“爷爷他上次——就是一个人开的——”

 

“那是因为不用两个人去呀。如果爷爷和奶奶一人开一辆车，那就不是conservation。但爷爷和奶奶从来没有一人开一辆车吧？所以都是conservation的。你上学坐校车，不用家长开车送，也是conservation——”

 

爸爸自以为已经把全家都囊括了，儿子就不会操心了，但黄米说：“但是Zack就不坐校车。”

 

“那可能是因为他家离学校太近，校车不接他吧。”

 

“阔不阔以（可不可以）叫校车接他呢？”

 

“这个——是校区的规定，我们不能叫校车接谁就接谁。”

 

“那不是不——conservation吗？”

 

“呃——校车那么大，它绕个弯去接Zack，不是比Zack的爸爸开个车送他更不conservation吗？”

 

黄米被问倒了，但马上又问：“Zack总么要住那么近呢？”

 

“他家的房子就在那里么。”

 

“总么要在那里修房子呢？”

 

“这个——”爸爸发现儿子的问题层出不穷，永远都答不完，越答，问题越刁钻，越不好答，只好劝解说，“儿子，别操这么多心。人很聪明的，如果一种fuel（燃料）用完了，肯定会找到另一种fuel。”

 

“如果找不到呢？”

 

“会找到的，一定会找到的。”

 

“You sure（你肯定）？”

 

“I’m sure！”

 

这个忧心还没全部释然，黄米同学又有了新的忧心：“太奶奶，你晓不晓得，人只能活80岁哦。”

 

“哪过（哪个）说的？”

 

“Mrs.  Taylor说的。”

 

“哪过（哪个）啊？”

 

“老师！”

 

“她在乱说！”

 

“不是乱说！

 

“怎么不是乱说呢？我就活了不止80岁了！你学了算数的，不会算？太奶奶快100岁了，100比80 多多少？”

 

黄米算了算，楞了。

 

太奶奶得胜地说：“不是你老师说的吧？肯定是你自己乱编的，是不是嫌太奶奶活得太久了？”

 

“是Mrs. Taylor说的！”

 

“那你去问你奶奶，看她相信不相信。”

 

奶奶全力支持黄米：“我相信，我儿说是老师说的，那就肯定是老师说的，可能老师说的是平均活80岁吧？哥哥，老师说的是average life span（平均寿命）吧？”

 

“不是。”

 

“那就是说的life expectancy（预期寿命）。”

 

“嗯。”

 

“那也是说的平均寿命，有的人不止活80岁，有的人活不到80岁，扯平了就是80了。”

 

“那到底可以活几岁呢？”

 

“活得最长的——应该可以活到一百二三十岁吧。”

 

黄米问：“太奶奶，你几岁了啊？”

 

“我还几岁？我快一百岁了！”

 

“那你只能活二十几年了？”

 

“呵呵，还‘只能活二十几年’？我了不起再活两三年就要呜呼哀哉了。”

 

“送么（什么）是呼呼哀哉？”

 

“呜呼哀哉，就是——死了！”

 

黄米脸色大变，跑去向爸爸妈妈求证：“爸爸，太奶奶说她只能活两三年了！”

 

爸爸安慰说：“她开玩笑呢，太奶奶身体健康得很，可以卯活卯活。”

 

“但是奶奶说人只能活一百二十岁。”

 

“太奶奶离一百二十岁也还有一二十年啊。”

 

“但是——我不想太奶奶死。”

 

“那你对太奶奶好点，她就不会死了。”

 

“我是对太奶奶好撒——”

 

“你有时不好好跟她说话么，比如你说了英语她不懂，你就笑她——”

 

黄米担心地问：“我笑了她——她就会死？”

 

“呃——不是一笑就会死，但是如果你不笑她，她就——活得更久啊。”

 

“那我不笑她了。”

 

妈妈在旁边听见了父子俩的对话，十分不满，趁儿子不在时教训老公说：“你怎么能把这么重的负担搁在儿子肩上呢？万一太奶奶有点什么事，他还以为是他笑了太奶奶造成的呢！”

 

爸爸也觉得自己那话说得不好：“那怎么办呢？你去帮我damage control（救灾，控制损害）一下吧。”

 

“切，哪次不是我帮你擦屁股？”

 

“谁叫你那么会擦屁股的呢？”

 

妈妈把儿子叫到跟前，循循善诱地说：“哥哥，人的寿命是limited（有限的）的，每个人活到一定的时候都会死的，但是我们可以注意锻炼身体，想办法活久一点。太奶奶的基因好，能活很久很久，我们身上都有太奶奶的基因，也可以活很久很久。妈妈单位上的人就是研究这个的，好多人在研究，肯定会研究出很好的方法来，让人可以卯活卯活——”

 

“我长大了也研究！”

 

“好，你现在好好读书，长大了研究出最好最好的方法，让全世界的人都卯活卯活！”

 

儿子很兴奋，摩拳擦掌，但刚过了一会，又担心地问：“那坏人呢？”

 

 

“坏人——我们就不管他们啰。”

 

“等他们——去死？”

 

“嗯。”

 

“那坏人的妈呢？”

 

“坏人的妈？如果坏人的妈不坏，那还是可以让她们卯活卯活的——”

 

“那她们不欠（想念）坏人啊？”

 

老妈急得差点吐血，苦笑了半天，只得使出移花接木大法：“儿子，我来讲个故事你听哈，从前，有个国家，叫杞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