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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爱情小说:伊萨卡(14)

(2012-04-01 10:56: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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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发信人: onioning (宁方军)

 

当时我正望着远山发呆。红叶的季节已然过去,秋风涌起,落叶飘零,山野间弥漫着灰黄的,有气无力的颜色。我观察了很久,亲眼看见阳光一丝一丝从树梢上消去,天地沉在粘稠的暮霭之中。过了很久,我突然发现,我一无所想就度过了那个黄昏。

 

电话铃响了,我本能地去接,没想到是恩淑。她的声音小到了不能再小,可是字字清楚:“我们分手吧。”

我还沉浸在虚无的喜悦之中,一时间没有反应。那些词语撞到我耳膜上,仿佛只激起了些轻微的物理震动,没有往上传,就地消失了。

 

然后就是沉默。

在沉默之中我突然回过神来,明白了正在发生什么。

“为什么?”我机械地问,嘴唇僵硬,好像在念一份陌生的台词。

“没怎么。就是想分手。”她的声音非常疲惫,但是也很明确。

“发生了什么事,对么?”

她沉默了十秒钟,感觉足有一分钟那么长。

“对,”她终于说话了,“确实发生了一件事,但是我不能对你说。”

“什么事儿不能跟我说呢?”

“这件事不能。你别问了,我不会说的,你知道我的脾气。咱们分手,就这样。”

咱们分手,就这样吧!“这样就算完了?就这么轻松?!”我差点喊出来。

“嗯。”她仿佛点了一下头,声音依然非常平静。

“好吧。”我非常激动,但是最大程度地克制了自己,“那么非得谈谈不可了。我过去好么?”

“不用了,就在这儿谈好了,可是——,还有什么可谈的呢?”

“当然!”我大声说,“那件事跟我有关,对吧?”

又是沉默,只有五秒钟。“当然有关系,但也可以说没关系。”

“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这是我自己的决定,跟你没关系。你别问了。”

“你还爱我,对么?”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不能回答。”

“为什么?”

“怎么回答对你都不公平。”

“不公平你还要做?”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

“我知道你还爱着我。”

“我没什么可说的。”

“你还爱着我,我也爱着你,究竟为什么呢?”

“好吧。”她好像屈服了。她开始说了,细声细语地,每个音节里面都充满了无限温柔:“你听好了:这件事当然和你有关,可是你什么都没做错。你没有错,你是我遇到过的对我最好的人。这个决定完全是我一个人的事。我知道我很奇怪,我也知道这样对待你非常非常的不公平,我觉得很对不起你,但这就是我的决定。你要承受这一切,我也一样。关于这个,我已开始就警告过你,对么?还记得我在北安普敦说过的话?”

“记得。分手的时候就分手,不纠缠。”

“对。”她说,“就是现在。”

“可是——”我还想接着说,她打断了我:

“非常对不起。”她说,“真的很对不起。”

一声脆响,电话挂断了。

我拿着听筒,恍恍惚惚地站着,好像闪电般地做了个噩梦。可现实是残酷的,听筒还留有余热,我的声带还留有余热,我的耳膜还留有余震。我放下电话,给自己倒了杯冷果汁,咕咚咚喝了,又倒了一杯,端坐在沙发里。我用低沉的声音告诉自己,要冷静,我相信越是困难的时刻,冷静就越可贵。彻底平静下来之后,我开始回忆,开始分析,不放过刚才说过的每一句话、每一个词、每一个异常的语调,每一个叹息。

我抱头痛想,无数奇形怪状的念头争相显形,千军万马,浮云变幻,脑袋里一时杂草丛生。我挣扎了一个晚上,却挣扎不出一个她要分手的理由。我想,唯一靠谱的是她的情绪问题。完全有这种可能,这可是谁都控制不了的,而且,她这阵子不一直不太好么?病情加重,丧失信心,不想成为我的负担了,难道不是最顺利成章的理由么?我想起了那句“当然有关系,但也可以说没关系”,这是至关重要的。她休学的导火索就是我,但事态发展到现在的地步,也可以说和我没有关系了。这样看来,我找到了线索,可是——,有什么东西总是不对劲。这一年以来,她的情况一直时好时坏,按说她早应该习惯了,而“发生了一件事”无论如何像是发生了一件不同寻常的事情。而且,仅仅是病情的话,她无论如何是可以跟我谈的。这样断然的分手,又没有明确的理由,总归是太蹊跷了。

有没有可能——她遇到了什么别的人呢?这个念头只是一闪,就像风中的火柴,立刻熄灭了。我一扬头,最后一滴果汁落在舌头上。我望着湖上漆黑的夜空,不是,我摇摇头,至少这次不是。

唯一可以肯定的是:发生了一件事,这件事她又不想对我说,或者不能跟我说,而这件事直接导致她想和我分手。一定有什么东西,挡在了她的面前,成了她无法逾越的障碍。我不肯相信,她只是对我厌倦了,腻了,不喜欢了。我不相信。我想起来巴尔的摩那个晚上,那个旅馆,下学期我就回来,她站在床边说。是的,她是那样想的。

那天我出奇地精神抖擞,我思考,读书,画画,踱步,写诗。半夜照了回镜子,发现脸上红潮聚散,仿佛高潮刚过。后来我听到楼上研究运筹学的小女孩蹑手蹑脚地从楼梯上走下去。我拿起了电话,想了一下又啪嗒放下。恩淑昨夜没睡好的话,现在应该正在睡觉。下午我拨了她的手机,可是语音提示说这个号码已经注销了。

我给她发了一封Email:

非常非常想见到你。只想谈一谈,只有这一个要求。不管结果如何,至少应该见面谈谈。我一直等到了晚上,没有回信。我不想等了,拨通了另外一个号码。

“港口酒水。我能帮您点什么?”她姐姐甜甜地问。

“是我。恩淑在么?”

“喔。”她的声音一下子沉重起来,“她不在。”

“她在哪儿呢?我想跟她说话。”

“她不想见你。”她迟疑了一下,说:“你能过来么?我有话想跟你说。真是不好意思,本来应该过去,可是你知道,我实在是脱不开身啊,在电话里也说不好。”

“没关系。”我说,“我明天一早就过去。”

“那好,记着带上她的相册、墙上的照片,还有衣服,全部的衣服,其它的东西你就看着处理吧。本来我打算让你寄来的,正好就顺便带来吧。”

“她不回来了?”我一惊,脱口而出。

“起码暂时不会回去了。”

“那她要去哪儿呢?”

“我们见面再谈好么?记住要带的东西了么?那些东西情务必保证一件也不要落下,特别是她的衣物,这是恩淑反复叮嘱的。”

“好吧,我保证。”

“那多谢啦。”

我把客厅的镜框摘下来,环视了一圈,镜框没了,代替它们的是九个细小的黑洞,清晰而又明确,仿佛九个弹孔。我又把卧室和厨房的镜框收好,然后一件一件把她的衣服叠好,放在大旅行包里。确定没有落下东西,我吃了点东西,快速洗漱了一下,倒在床上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起得很早,赶到港口酒水的时候刚好中午。恩淑的姐姐穿了件米黄色衬衫和一条很合体的西裤。她化了淡妆,非常的淡,但我还是看出来了。

我从后备箱里拖出了那两个旅行箱。

“这是她的东西:全部的衣物,她最喜欢的日用品我也尽量带来了,画册我留了一本,其余的在这儿。”

“谢谢!”她转身招手,让伙计把箱子放在柜台后面,向他吩咐了几句,然后带我去吃午饭。

我们向港口走去,在街角钻进了一条小巷子。四壁阴暗,楼房暗淡无光,墙角长着一溜荒草,墙上满是乌七八糟的涂鸦。我们在巷子里面忽左乎右地拐了半天,霎那间豁然开朗,来到了一条很宽的大街上。路上我们没有说话。

饭店不大,摆着七八张桌子,窗户倒不小,玻璃上印着一些花体字母,反着看上去,仿佛另外一种文字。正是吃午饭的时候,顾客却不多,都在闷头吃饭,速战速决的样子。我们在一个靠窗户的角落坐下。

“对不起,附近只有这一家还行,要不就得跑到港口那边了。别看这儿人不多,东西还挺地道。我经常来这儿吃早餐。”

女招待走过来了,是个相当丰满的女孩。她向我们打了招呼,和她闲聊了几句。

我要了一份牛排套餐,她点了鸡肉沙拉。

我看着窗外,正捉摸着如何开始。

“恩淑说过你以前学过考古,对么?”她先开口了。

“嗯。”

“我以前学人类学,修过几门考古学的课。”

“喔?”我有点意外。恩淑倒是从来没有提起过这个。

她微微一笑,似乎表示已经习惯了这种意外的反应。“我和她在同一个城市上的大学。我比她用功,她比我聪明。”

“怎么不干专业了?”

“你不也一样么?”

我点点头。其实我真正想问的是:你怎么会开一个酒水店呢?

“店是我先生开的。”她似乎看穿了我的想法,“我来到这里之后,一时没有有合适的工作,就在店里先干着,一干就是几年。几个月前我们又开了一家店,我先生打理那个新店,我管着这个。”

“我想见见恩淑。”

她歪头看着我,嘴唇翕动了几下,好像在读某个旅游景点的简介。

“你了解她多少?”

“很多,又似乎完全不了解。”

“嗯。”她点点头,双手交叉着垫在下巴上,仿佛这个回答完全在她意料之中。她垂下眼睛略作思考,又抬头看着我说:

“首先,你必须要明白一点:你和她已经分手了,这是我们谈话的前提。你能接受这个事实么?”

“不能。”

“唉,”她轻轻叹了口气,“也真是难为你了。说实话,我完全理解你现在的感受。而且——,似乎这么说不太合适,但我是站在你这边的。很显然,这不是你的错,可是你要是不能接受这个事实的话,我们就没法谈下去了。在这一点上,我最了解恩淑了。到了这个地步,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有的事情,其实只是一线之间。”

接受这个事实?说起来轻松,可是对我来说,这不亚于一道坎儿,一道沟壑,一道天堑,跨越是何其的艰难。正如一颗上膛的子弹,轻易就可以击发,但总是有来无回。可是,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女招待走过来了,左手托着托盘,左胳膊上还架着一个,右手却空着,随着步伐快速摆动,一刨一刨的,仿佛划着空气游过来。

饭菜上桌,我松了一口气,立刻开始吃。我一点都不饿,只是想摆脱刚才的尴尬。我的盘子里摆着一块正方体形状的牛排,肥厚敦实。我想尽量吃得慢点,悠悠地切下一角,轻轻一叉,送到嘴里,完全没有味道。我把牛排切碎,蘸着奶油汁吃,酱汁的味道却很好。我抬头看了她一眼,她垂着眼睛,漫不经心地用叉子扎生菜叶子,目光黯淡疲惫。我突然有一种错觉,以为她就是恩淑,差点叫了出来。也许她们之间的差别,真的只有时间。

我表情专注,机械地咀嚼着,仿佛在积蓄着力量。

“我真的不能见恩淑了么?”我突然问。

她喝了口果汁,清了清嗓子。“要是可以的话,还要我这个老太婆在这儿干嘛?”说到这儿她笑了,眼角挤出了几条浅浅的皱纹。

“好吧,我接受这个事实。”

“好。”

“能不能告诉我发生了什么?”

“不能。”她放下叉子,用纸巾擦擦嘴角,“请相信我,我非常非常想告诉你,因为你应该知道这件事。我说应该知道,那是在一般的意义上,可是恩淑有她自己的想法。我必须告诉你,我并不同意她的决定,因为对你很不公平,非常不公平,对她自己也一样。我们谈过好几次,也吵过好几次,可是我没法改变她,我只能尊重她的想法。我能告诉你的只是,你不要为她担心,她现在很好,可能比以前还好。我现在非常想告诉你,说出一切,可是我不能。”

我无言以对,我只能无奈地摇头。她伤心地看着我,那表情似乎就是我的表情的一个映像。

“也许,”她轻声说,“我真的应该说出来,谁知道呢?可是我更能确定的是,那样的话整件事会失控,那样她就彻底毁了。”

“毁了?”

“嗯。对你我或者别的什么人来说,在目前的局面下,也许会有完全不同的选择。可是没有办法,她是恩淑,她是我妹妹,那是她唯一的选择。”

“她的确很固执。”

“不仅仅是固执,她对某些东西的理解不同寻常。”

“比如说——”

“比如说,完美。她并不是处处追求完美的人。你也应该知道,她其实挺随便的,可是有的时候却特别执拗。”她稍微停了一下,好像正在清理着记忆,“就像她摔断胳膊那次。”

“摔断胳膊?什么时候?”

“你不知道?”她比我还意外。她把面包放在盘子边上,看着我说,“你们好像无话不谈的吧?她怎么没有告诉你呢?这孩子真是奇怪。”

“那年市里有个滑冰比赛,好像她刚上初二吧。当时教练给他编了一套动作,我们看了,都觉得很好,可是她说有个跳跃动作必须改一下。可是那个动作她刚刚学,还不太熟练,风险比较大,而且改完之后差别并不大,所以教练不同意。她很伤心,打算放弃比赛,怎么劝都没用,因为她觉得只有那个新动作才是完美的,非如此不可。最后教练妥协了。”

“然后比赛的时候摔伤了?”

“不是比赛,练习的时候摔的。左胳膊撑在冰上,动作其实并不猛,就那么轻轻地撑了一下,小臂就骨折了。那次比赛她当然就没参加,因为胳膊断过,对训练毕竟有影响,心理上的影响更大,后来她就慢慢放弃了。”

“明白了,就像她跟着他到美国一样。”我说着,把最后一块牛排咽下去。这顿饭吃得意外地饱。

“跟着谁来到美国?她可是一个人来的呀。”她一脸的困惑。

“她那个男朋友先来的,她为了他才来的啊。”

“他们不是早就分手了么?”

“是啊。提起完美,我突然想到,她之所以这么决绝地跟过来,并不是因为多么地痴情,而是她对完美的一种理解吧,非如此不可。”

“应该是吧。”她低头苦笑了一下,无可奈何地摇着头,“这孩子!这么多年我居然都不知道!”

“你们好像不大谈的来吧?”

“以前是这样,现在好多了,离家那么远,毕竟是亲姐妹啊。她和她哥哥最好了,可能是性格上的原因吧?他哥哥开朗,心肠好,而且年龄差的也少。我比她大七岁,都快半代了,从小就玩不到一块儿。”

“她有什么打算?”

“暂时先跟我们在一起,也只能这样了。以后的事儿——,”她说到这儿,看着我若有所思,好像在等着我表态似的,“谁知道呢?”

我看着她,她无声地笑了一下。

“有这样的女朋友,是不是很无奈?”

“嗯。”

“我有这个妹妹,有时候也有这样的心情。”

我们来到街上。十一月的阳光很白很干净。回到店里,她硬要塞给我一小箱葡萄酒。“闷得时候就喝一点。”我道声谢就收下了。

我要走的时候,她突然走了过来,仰脸看着我,拍了拍我的胳膊:

“其实——”她终于没有说下去。她的眼睛里有东西在闪动,那东西我如此的熟悉。在一霎那间,我为之动容。

http://www.mitbbs.com/article_t/Prose/31186707.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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