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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帖)长篇爱情小说:伊萨卡(10)

(2012-03-23 10:49: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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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发信人: onioning (宁方军)

 

我和恩淑在寒假里去了纽约。我本来哪儿都没打算去,刚刚搬到一起住,我恨不能足不出户,整天和她泡在一起。可是恩淑说我们现在和结了婚没什么两样,得出去走走。

 

“既然是新婚,就该有个蜜月。再小也得有,要不然不好。”她总是有很多“不好”的说法,也不知都从哪儿听来的。

 

我摊开地图。“要去哪里,你说吧。”

 

她趴在床上看了好半天,拿不定主意。

 

“去纽约。”我说。

 

她拼命地摇头。“不去不去。”

 

“纽约那么没意思?”

 

“那倒不是,只是不想去。我再也不想去那地方了,全世界最后一个想去的地方就是纽约。”

 

“所以更要去那儿。”

 

恩淑皱起眉头。“这又是何苦呢?干嘛非得这样呢?”

“既然是蜜月,就要有特别的意义嘛。与其随便去一个什么地方,最不想去的地方也许更有意义。”

她白了我一眼。以前我以为她不会斜着眼看人,最近发现她其实是会的,看来全世界的女人都会这手。

“从哪里开始还要从哪里开始。” 我说。

她愣了一下。“从哪里开始还要从哪里开始。”她小声重复了一遍,沉默良久,轻轻点头:

“嗯,就去纽约。”

从伊萨卡向东南,雪越来越少,山坡露出了泥土和枯黄的树叶,仿佛一座座巨型的奶油蛋糕。一进下纽约州,天就暗下来,我们钻进哈得逊河隧道的时候,天完全黑了。不一会儿,汽车重新回到地面。霎那间,毫无思想准备,一片灯火阑珊扑面而来。奇楼林立,光怪陆离。曼哈顿没有下雪,却刮着凄冷的风。风在狭窄的街道里穿行,无孔不入。在我们前面,巨型广告牌挂在大楼上。我还记得刚到美国那晚上,上面印的是2002年美国网球公开赛的宣传图片,还有小威廉姆斯伟岸的照片。广告牌上面,克莱斯勒大厦童话般的尖顶悬在半空,在夜空中栩栩生辉。

我们在街上开了一会儿,找到一家看上去不太贵的旅馆。房间在十三楼,不大,有一个小卫生间,有阳台,墙壁是三合板的,上面贴着米色的绒布,敲上去响声空洞,仿佛隐藏着秘密。我和恩淑在床上抱着,听着呼啸而过的警笛声,松弛而兴奋,久久不能入眠。第二天上午我们去了时装学院。站在那个灰色,毫无生气的大门前,恩淑叹了口气:“真像在做梦。”

街道旁边停满了车,却不知道人都在哪里。那天很晴朗,阳光洁白,楼群躲在更高的楼群的影子里。恩淑穿着一件浅蓝色的羊绒大衣,戴着她自己织的毛线帽。她挽着我的胳膊,一边走一边诉说。学院很小,几乎每一寸土地都有说不完的故事。有一阵子她微微有些伤感,但很快就平静了下来。

卡尔维诺在日记里说过,到了圣诞节的时候,纽约就不再是个城市,而是圣诞节本身。闪烁的广告招牌、红色、绿色、金色、千奇百怪的圣诞礼物、花花绿绿的包装纸、音乐、人群、笑脸、商场里的圣诞树、酒店富丽堂皇的金色大门、堆满人造雪的橱窗,当然还有无处不在的圣诞老人。街上人流涌动,我和恩淑被拥着移动,很快受到这种气氛的感染,脚步渐渐欢快起来。

我们在街上转了几圈,自然而然地走进了中央公园。

公园里面人很多,都在悠闲地散步。水面结了冰,鸽子仍然在忙碌着,拥挤的楼群整齐地列于四周,仿佛冷眼围观的巨人。我们围着湖边绕了一圈,最后围着公园转了一整圈。中午,我们来到街角一家小餐厅。恩淑说以前她最喜欢来这儿吃饭。在那两年里,每当心情灰暗绝望,每当孤独无助的时候,她就会来到这里,点上一两样菜,坐上半天,心情就会慢慢地好起来。她说纽约这么大,却只有这里有些家的感觉。她说谁都应该有这样一个地方,一个在无路可走时去的地方,哪怕是个餐馆,哪怕是个街角,哪怕是一片空地也好,如果连这么一个地方都没有,那就真的完蛋了。

餐厅里灯光昏暗,人不多,墙是米黄色的,上面挂着小幅景物画,画面结实沉重,颇有些库尔贝的风格,好像掉下来能把地板砸穿似的。窗子很大,浅蓝色的窗帘打着结,整齐地搭在窗户旁边。地板有点旧,餐桌角上有些磨损。总之,这是个很不起眼的餐厅,在曼哈顿这个花花世界里面,普通得心安理得。餐厅唯一与众不同的地方,是在每一个桌子上,都有一个造型别致的小盒子,里面插满了地图。

我们在窗户边上坐好。服务生走过来,我们点了法式烤鱼、烤鳗鱼鸡蛋卷、馅饼和沙拉。等菜的时候,我随手抽出几幅地图翻着。地图形形色色,有精致的小册子,也有简陋的类似于地铁交通图之类的复印件,有大幅的世界地图,也有美国各大城市和外国地图,有英文的、法文的、德文的、西班牙文的、阿拉伯文的,也有中文的、日文的、韩文的,而更多的是我识不出来的文字。有的地图已经残缺不全,有的上面布满笔迹,有的还沾着污迹。总的来说,分类杂乱无章,好像是随便放在一起的。

我问了恩淑,证实了我的猜测,这些地图原本都是顾客的。来自天南海北的人,带着世界各个角落的地图,假如不想要了,就随手放在盒子里。后面的顾客随手翻翻,如果觉得有用,可以随意带走。

“这餐馆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摇头。“不清楚,也没有问过。我第一次来的时候,还以为是菜单哪。后来才发现盒子上有字,说是地图。”

我仔细察看了盒子,果然在口沿上发现了一行小字,大意是他人走过的路你也会走,你去过的地方也有人去。随便放进去,随便拿走,但只能是地图。

恩淑说这里的地图没有两张是一样的。她以前每次来吃饭,都要出神地看上半天。对于好多外国地图,她根本就看不懂,连猜也猜不出是什么地方,可还是看得津津有味。

“那么喜欢看地图?”

“不是。”她说,“没有这个爱好。”

“那是为什么呢?”

“嗯——”恩淑沉吟了一下,“从来没想过那是地图。新的是地图,被人用过的就不是了,都是记忆了。”

“那倒是不错。”

“其实也不全是因为这个,还是喜欢这个店。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来到这就觉得安全。”

我点头,然后继续看地图。那天很冷,餐馆里很温暖,恩淑脸上泛着光彩。过了一会儿菜上来了,我们边吃边聊。后来我们望着街道发呆。玻璃窗上挂了一层薄薄的水雾,恍惚迷离,像是隔着另外一个世界。

午饭以后,我们到克莱斯勒大厦附近买了两杯咖啡,然后来到了一个露天滑冰场。

滑冰场很小,可是很有名,恩淑说有好多电影在这儿取过景。我们去看的时候,观众里外三层,冰场围得水泄不通,一支华尔兹舞曲不紧不慢地放着。我们徘徊几圈,成功地挤了进去。冰上人满为患,正做逆时针旋转,仿佛一大锅搅动的饺子。细看之下,水平参差不齐,有随音乐飘飘起舞的,有埋头苦滑的,有撩起一条腿故作潇洒的,有蹒跚学步的,极个别的三步一仰,五步一扑,好像在练习摔跤。

恩淑摘下手套,双手捧着纸杯子,小心地嘬着咖啡。她目光恍惚迷离,似乎已飘到远方。

“真奇怪。”她突然说。

“嗯?”

“什么感觉都没有了。在这里发生过那么多事,我一件也没忘记,可就像发生在别人身上似的。我以为还会怎么样呢,谁知什么都感觉不到了。真是奇怪,也没过多久啊。”

我笑了。“还想去别的地方么?”

“不想了。”

那是二零零二年的最后一夜,我们俩裹着一条大毛毯,坐在阳台的铁椅子上,坐在纽约的半空中。我们看见黑暗一口一口把曼哈顿吞掉,灯光一个一个毫无来由地在空间的某个位置出现,挤走黑暗,然后就霸着那个空间不走。我们看见光点成群结队,势力越来越大,成团地悬在半空,仿佛满天的星星手一抹掉了,高高低低地堆了一层。光团下面,霓虹灯乱七八糟地闪烁,达到了它们理应达到的醉生梦死的效果。乱灯里人影攒动,人们僵硬地急走,目光专注,争先恐后。在我们的上空,楼群天际线的上面,没有星星,只有灯光变幻辉映。

“想不想去时代广场看看?”过了很久,我问。

“不想。我觉得这里不错。你呢?”

“嗯。这儿确实不错。”

假期永远比畅想的短很多,仿佛度个周末就完事了。开学第三天,我去找石强。我推门而入,看见他站在画架前面沉思,状如一截枯木。屋里飘荡着某种外语,软软的像棉花糖,一听就是法语。多年以前,我也学过几天法语,虽然早就忘光了,不过和没学过就是不一样,至少我一下就能听出来那是法语。我环视一圈,今天的画架也有所不同:在它的两侧和上方,各夹了书和本子,仿佛一张大方脸的双耳和帽子。

石强随手一甩,画笔笔直地出手,准确地粘在调色板上,飞刀一样。我看见几滴油彩在阳光里飞溅,闪闪而动,粗细不一,都划出漂亮的抛物线,稳定地落在画架下的油布上。他脱掉围裙,在厨房里找出几瓶啤酒,我们站在窗前边喝边聊。他说法语刚刚开始学,画架左边是单词,右边是例句,上面的本子和法语没关系,用来记画画时的思想活动。有的东西有价值,过后忘了可惜。我指着本子上一个图形问:

“这是什么?”

他瞟了一眼:“女人的屁股,具体的说,是我一个小师妹的屁股。”

“难怪。”我点头。

“以前从没想过我小师妹的屁股,昨天特地又看了,是可以,不是很大,可是很有形。画一座房子会想到女人屁股,而且持续时间相当长,有点意思。顺手记下来了,以后可能会分析分析。”

“喔。”

我们又不咸不淡地聊了几句,他告诉我刚刚和Chloe分手了。

“还是没到三个月。”他说,“就差两天。”

“感觉不好?”

“还行。”

“那怎么了?”

“也没什么特别的事儿。本来就长不了,那还不如早散早利索。”

我们俩望着他的画,沉默不语。

“不谈这个了。”后来他说。

“谈谈艺术史吧。”我说我想换到艺术史专业。

石强把酒瓶放在窗台上,仔细端详着我,那眼神就像我没有穿衣服一样。

“你没事吧?”

“我好得很。”

“没事学这个干啥?”

“也不能说完全想好了,只是想试试。”

“想听一句实话?”

“嗯。”

“艺术是好东西,艺术史不是。它是全世界最枯燥的专业,不光枯燥,还相当怪异。千万别学,能把你搞残了。”

“有那么厉害?”

“一点没夸张。”石强说,“在你自残以前,我必须尽朋友的义务警告你。”

“可是你自己正学着哪!”

“我么,”石强仰天长叹,“都是造化弄人啊!我们的路不同,我神经比你强的多。你还是接着学你那个吧,有啥好不好的,想开了都是一个专业而已。”

另外一个画架上也支着幅油画,比正在画的一幅大些。画中站着个裸体男人,颜料涂得很厚,笔触极细致,用了刮刀效果。我上下打量着,怎么看都像他自己。我怀疑他对着镜子画的。

“画得是你自己吧?”

“对啊。画自己最方便了。再说,我也不想看见一个光着腚的男的。”他指着画布某处说,“也不知道咋搞的,当时老二总翘着,强度很大,怎么整都下不去,后来觉得有点干扰主题,还是画了一根耷拉的。”

在画面中,那东西耷拉得很厉害,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不过即便如此,其形状也过于伟岸(按比例推算,少说也有二十厘米长),令人叹为观止。我很怀疑到底有没有这么大。

“给我找点书看吧,我还是想试试。”

“也罢。”他站起来,随手从他的书堆里拽出几本书。“先看看贡布里希和沃尔夫林,还有点论文,告诉我啥感觉。”

 

http://www.mitbbs.com/article_t/Prose/31186263.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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