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帖)长篇爱情小说:伊萨卡(6)
(2012-03-17 14:11:3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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杂谈 |
发信人: onioning (宁方军)
放秋假了。TSA(Textile Society of America。在Susan的安排下,我和恩淑已经加入了该学会)刚好在北安普顿(Northampton)开年会。上星期一,Susan告诉我TSA组委会给我们俩找到了免费住处,是个农场,有两个空房间。Susan眉飞色舞地说:“正好你们有两个人。”
我醒了,天还是黑的。我的右手被恩淑握着。不知道已经握了多长时间,手心里全是汗。我想把手抽出来。我的手一动,她的手就跟着动,不松开。我不敢再动了,不想弄醒她。我浑身燥热,出了些汗,后来汗消了。我躺着不动,静听她的呼吸。听了一会儿,没想到又睡着了,醒来时恩淑已经不在身边。天居然还没亮。
我坐起来,发了一会儿愣。恩淑从厨房进来,脱下围裙,过来抱住了我。
“我看咱们得早点走,中午要去报到,别忘了等会儿还得去你那儿拿东西。”
厨房里面什么东西烧开了,正在咕咚咕咚地响。恩淑放开我,跑到厨房,马上又回来了。
“是牛奶。我只喝热牛奶,而且只能用火来烧,不能用微波炉。我是不是很奇怪?”
我笑着点头。
“你也喝热牛奶么?”
“不,我只喝冰牛奶。”
“那好,以后不给你热了。”
“你像个真正的太太了。”
“那就当我是你太太好了。”
“我倒是想啊,可是哪有这样的夫妻呢?我是说。。。”
“你怎么还在想那件事?你们男人整天就想着那个?”恩淑狠狠地瞪着我,脸涨得通红,“大早晨就谈这个,太过分了吧。”可是转瞬之间,她又黯然神伤,身子一软扑倒在床上。
“你睡得好么?”我抚摸着她的后背。
“嗯。”她一转身,缩到我的怀里,“很久没那么好了。你知道么,我很开心啊!”
“我也是。”
“其实我夜里还是醒了。”
“喔?那你干什么了?没爬起来画画吧?”
“哪能啊?”恩淑笑了,“还画画呢?你的胳膊就这样压在我身上,像一根大树,我连动都动不了。”
“你拿开不就行了?躺在那儿多难受啊。”
“我怕弄醒你呀。再说我一点都不烦,一点都不难受,和以前完全不一样。我就那么躺着,觉得非常幸福。”恩淑看着我的眼睛,一丝不苟地说,仿佛正在回答老师提问的小学生。我心里突然变得沉甸甸的。
我们喝了牛奶,吃了两块三文治。她把叠好的衣物和杂物装到旅行包里,又到卫生间换了一件白色运动衫和浅色牛仔裤,我上下打量着她,真透彻啊。我还穿着葡萄酒节T恤衫,一出门就打了几个哆嗦。
五点半。桔黄色的路灯显得有气无力,天上有几颗残星,一息尚存。
回到南阿尔巴尼395号,我简单装了些衣物和牙刷毛巾之类的东西,然后跳上车向东驶去。我们穿过几乎空无一人的街道,爬上College Town那片高岗,很快就离开了伊萨卡。天慢慢亮起来,路旁的景物渐渐清晰。我意识到这是我来时走过的路,难怪似曾相识。我们经过一望无际的农场,在起伏不定的原野上,灰白色的栅栏绵延不尽,跟着我们一路前行。在这些栅栏里面,散落着星星点点的农场别墅。有的已经亮了灯,门前的运奶车正在腾腾作响,宣告着新一天劳作的开始。在这漫漫长夜将尽,黎明就要来临之时,最让人心潮澎湃,体内的能量也随之蠢蠢欲动,然而我已经困的东倒西歪。恩淑开车不紧不慢,有一种奇妙的催眠效果,后来我果然睡着了。
我做了个梦,在群山上空飞翔。在天上飞是我梦中永恒的主题,无甚新奇之处,可是这次不同,我在树林里看见了我的树屋。那是我小学时的作品,在我家后面的山坡上。我想朝它靠过去,进去再看一眼,可就是不能,有一个力量把我推回来。最后我精疲力尽,眼泪差点掉出来,依然没能靠近。突然之间,群山变成了大海,我像一条飞鱼,双臂展开,在水面上颠簸飞行。后来大海变成汹涌的熔岩,我想飞回到空中,但是偏偏要往下沉。
我一个哆嗦醒了。太阳当空照下来,烤着我的半个身子,我出了一身汗。我睡晕了,木然地看着不尽的山和树向后急速退去,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是在去某个会议的途中。恩淑还在用同一姿势开车,她往我这边瞟几眼:
“醒了?刚才嘟嘟囔囔的,我差点想停车看看。”
“这是在哪?”
“快到麻萨诸塞了。你睡了两个小时呢。”
恩淑放下车窗,让风吹进来。我喝了几口水,把衣服拉直坐好。恩淑突然抿嘴笑了,嘴角向上翘着。
“怎么了?”
“没什么,别问了。”
“快说,到底是什么?”
她终于忍不住嗤嗤笑出了声。
“刚才你睡觉的时候,我在想:你要是真能连睡几个小时不醒,我就把车开到纽约去。你醒来一定会吓一跳,还以为是在做梦哪。”
“啊。可为什么是纽约?”
“我也不知道,反正一下就想到纽约了。”
“好啊,我们已经到纽约了,然后呢?”
“那还没想好呢。反正得找点事做,像找份工作或者开个店什么的,然后就那么过下去呗。”
“你是说,我们不回来了?!”
“是啊,所以才好笑呀。两个助教去开会,结果私奔了,到时候全系的人下巴都会掉下来。我一想到这个就憋不住想笑。”
“嗯。”
“嘿,我可是认真的。”
“喔,好。”
“我甚至还想过,咱俩现在一无所有,在纽约估计混不下去,应该先去巴尔的摩投靠我姐姐。”
“你让我投靠你姐?”
“是啊,那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开了一家酒水店,可以帮帮咱们。”
“你怎么那么确定?”
“当然了。我让她做的事,她就得去做。”
“真是一个好主意。”我连连点头。
恩淑看了我一眼,收敛了笑容。
“我可是真的那样想过。你知道么?对于现在的我,任何冲动都有可能是真的,再疯狂的想法都有一半是清醒的。”
“这个我倒相信。”
在一个叫Chicopee的地方加完油后,我们向北方折去,不到半小时,就来到了北安普顿。北安普顿看上去比伊萨卡还要小,而且更老一些。老房子们历经多年的风霜雪雨,早已经沧海桑田,在太阳下面阴沉着脸。我们找到史密斯学院,把车在街边停好,在校园里面逛了一会儿。果然是个女子学院,女孩子三三两两地出没,干净,自然,健康得像七八岁的小松树。男人很罕见,偶尔看见个把也一定是教授之类的老男人。会议登记处在图书馆,三位女士一字排开,个个酷似我们系的秘书。我和恩淑签好了名字,领到了一张胸卡。卡做得还挺别致,中间用花体印着我们的名字。“吃饭的时候记着戴着这个。”老太太对恩淑说,然后给了我一张地图,在上面画了个圈。
“这就是你要去的农场。”
我们回到到街上,随便找了一家快餐店,吃了几个汉堡,出发去找农场。
从地图上看,农场不太远,大约半个多小时的车程。往东开,跨过一条河,就到了Amherst。这两个姊妹城市是真正的一衣带水。出了Amherst,森林突然变得茂密,不时出现几棵极高的大树。林间公路宽敞整洁,几乎没什么车,我们仿佛在一条蜿蜒的带子上滑行。在公路的一个拐角,叉出去一条小路。一个木牌子迎面而来:布鲁克斯农场。乡间土路崎岖不平,动不动有石子在车轮下 “嘣”地飞出去。翻过一个山坡,眼前豁然开朗:庄稼地一望无际,仿佛在阳光下炫耀着那一身金黄;另一面是大片的果树,里面似乎有身影攒动;在山坡上面,耸立着两座木房子和一个庞大的仓库。一个拖拉机刚刚停下,托兜里堆满了苹果。
我们把车停在仓库旁边,很快就找到了农场的女主人Linda。她大约四十二三岁,披散着头发,穿着粗呢长裙和皮靴,手里正抓着一把蒿子杆一样的东西。我们说明来意,Linda很高兴:“欢迎来布鲁克斯农场。真是不好意思,穿成了这样。我正在撸亚麻丝呢。”
她头发上果真粘了几缕亚麻,在金黄色的头发上倒是很难发觉。
她领着我们去看房子。房子像个小城堡,尖顶,楼梯在外,贴着墙盘旋而上,直到顶层。我们爬上二楼。屋里挂满了壁毯和羊毛饰品,地上铺着一块大地毯,一眼就能看出来制作得非常用心,墙角有一架钢琴。
Linda告诉我们这屋子里的所有毛毯都是她亲手织的。“我们种果树庄稼,但也是一个纺织农场。”她说,“和TSA一直有联系,我以前也是会员,在你们系上过课。这次听说你们要来,我正好有几个房间空着。你们织过布吗?”
我们摇头。她领着我们穿过一个走廊,来到一个大房间,里面摆着两台木头织机,还有个热气腾腾的大桶,装满了吐着泡的红色染料。Linda详细介绍着她的工作流程:养羊,剪毛,防线,染色,织成各种东西。
我和恩淑仔细地听着,频频地点头。她带我们下楼看房间。两间朝南的卧室,光线充足,所有家具都是原木的,看起来相当地敦实。每个房间都有一张双人床。
我让恩淑挑了房间,送给Linda一把中国折扇表示感谢。她很高兴,说要去苹果园看看,就离开了。
整个下午恩淑都在我的房间里睡觉。我坐在在窗台边看书,累了就拉开窗帘,看远处拖拉机运苹果,一直到太阳偏西。
黄昏时分,我们去参加TSA的欢迎晚宴。宴会在北安普顿市博物馆后面的草地上举行。我们进去的时候,帐篷里面已经挤满了人,桌子上摆着冷菜和酒,一支乐队正在卖力地表演,女服务生穿着十九世纪新英格兰乡村服装或立或走。我吃了奶油虾,烤牛排,沙拉和面包,味道出人意料地好。恩淑依然没什么胃口,只吃了一点虾和沙拉。
我端着一瓶啤酒,和恩淑在展览室闲逛。很明显,为了这次年会,展厅被重新布置了,全是和纺织服装有关的东西,像北安普顿第一台缝纫机,独立战争期间马萨诸塞军官穿过的制服什么的。在一架织布机前面,我们看见了Susan。她似乎很忙,寒暄几句就匆匆离开了。
恩淑好像有些不自在。Susan刚走她就拉着我说:
“感觉好奇怪啊。”
“为什么?”
“不知道,一想到咱俩昨晚睡在一张床上,见了她就像做贼似的。”
“助教之间有什么不可以的?又不是上下级关系。”
“是啊,我也觉得奇怪,可就像做了件不光彩的事。”
可是她却拉起了我的手。
又过了一会儿,她遇见了几个时装学院的老师和同学,一阵尖叫之后,我们寒暄了几句。他们到外边聊天,我留在展厅里休息。
打开第二瓶啤酒时,我遇到一个康涅狄格来的女孩。
“怎么不去和大家说话?”她坐在我身边,悄无声息。
我正在发愣,吓了一跳。
“Claudia。”她向我伸过手来。
我和她握了手,客套了几句。
“从中国来的?”她问,脱下了长风衣,叠了一折,搭在椅子扶手上。
我点点头。
“太好了!我最喜欢中国菜啦,在家里常常做。只是有一点,只有一点我搞不明白,炒菜的时候究竟是先放肉还是先放菜呢?”
“你有菜谱么?”
“有好多呢。”
“那上面怎么说?”
“好像没有说。”
我想了一下,菜谱里面的确没什么家常菜。
“那你怎么放的?”
“有时候先放肉,有时候先放菜,有时候一起放。全看当时的心情。”
我笑了。“那你就凭心情好啦。不过,要想把肉做的熟一点,你最好先放进锅里。”
“可味道还是不对啊?”
“这个嘛。”我不知道怎样回答,对于做菜我一窍不通。
“你用什么锅?”我终于憋出一个想法。
“平锅啊。有问题么?”
“就是了!”我相当兴奋,“炒中国菜得用圆底锅。”
“为什么?”她一连困惑,穷追不舍,“难道下面的火不是一样的么?”
“这个。。。”我一愣,做了个沉吟的样子,“我也不知道,反正就得用圆底锅。”要是樱初在这就好了。
她一笑:“没关系。我会买个圆底锅的。”
她穿着件银色吊带衫和长统靴,一头深褐色卷发,眼睛挺大,小雀斑在脸上星罗棋布,热闹非凡。
“我是意大利人。”她说。
服务生过来了。我开了第三瓶啤酒,她也拿了一瓶。
Claudia并没有去过意大利,知道的意大利语词汇不超过二十个。和我一样,她对她祖先国度的了解多半来自书本。
我们坐着聊天。我有点喝多了,已经忘了具体谈过些什么,只隐约记得和罗马帝国有关。服务生走过来,我们又要了啤酒。Claudia向我靠过来,靴子有意无意蹭着我的腿。我站了起来。
“我得走了。”
“喔。”她有些意外,犹豫了一下,也站了起来。“那么——”
“那么再见了。”
“今晚过得不错。”
“我也是。”
我和她握手道别,来到外面。草地上的人似乎少了,夜空蓝得像梵高的画。乐队开始拉轻盈舒缓的曲子,声音特别遥远。
恩淑一个人在墙边的阴影里坐着。
我走过去,她茫然地看着我,没有反应。我在她身边坐下,才发现她脸上挂满了泪水,在黑暗里触目惊心。
“嘿,怎么了?”
她依然一动不动。我想去抱她,她身子一歪把我甩开了。
“别碰我。”
“到底怎么了?”我大惑不解。
“你过来干什么?不是聊得挺好么?”
“喔。”我松了口气,“你刚才过去了?怎么不叫我?”
“看见你们俩个挺热乎的,就出来了。”
“只是聊聊天而已。”
“我说你们干别的了么?我说了么?!你这人到底是怎么回事?”恩淑身子向前挺着,怒目圆睁,眉毛立了起来。
乐队演奏完了,乐手在收拾东西,互相之间开着玩笑。有些人在往停车场那边走。帐篷里面空荡荡地,剩下的人还在外面闲聊。恩淑还在愤怒地看着我。我拍了拍她的后背,说:
“咱么回去吧。”
她往前一躲,摇摇头:“你要走就走,我想在这儿坐着。”
我还想说什么,刚一张嘴,她打断了我:
“我现在不想说话。”
我们相对无言。沉默就像一条河,不知正在流向何处。恩淑站起来,向树丛那边走去。我站起来跟着她。
“别跟着我。我只想一个人。”她头也不回地说。
我没有停。没想到她翻了脸,回过头来恶狠狠地说:
“不许跟着我!你要是再跟着,我真的喊人了。”
我只好停下脚步,看着她消失在树林后面。
我坐在地上等她。草地尽头吹来了风,我还在醉着,忽然觉得世界很轻,很薄,只是一个壳儿,还没有油画颜料结实,假的可笑。天空,月亮,星星,草地,城市,人们,我自己,一切的一切,似乎伸手一抹就能化成无数灰色的泡泡,缓缓飞散,破灭。一个小时后,恩淑从树丛后面走出来,向我徐徐走来。我一路紧盯着她,等待着她渐走渐消的一刻。她没变成泡泡,而是在我身边坐下了,我屁股下面的草地微微一颤,有重量。
“对不起。”她趴在膝头上,却握住了我的手。
“没关系。”
“今晚有太多人在欢笑,我受不了。你明白么?”
“嗯。”
恩淑捋了一下头发,抬起头看着我。“有一个问题:为什么想和我在一起?”
“很俗套的问题嘛。”我笑着说,想缓和一下气氛。
“快说。”她却没有笑。
“快乐啊。”
“撒谎!这就是你要的快乐?哪里快乐呢?你从我这里能得到什么呢?我要是男人,决不会和我这种女人在一起!”
“那你说说看,我是为了什么?”
恩淑上下打量着我,目光茫然,像在巡视一个陌生人。
“我觉得你比我还不正常,不然不会干这种傻事。”
“好吧。”我禁不住笑了,“我就是不正常,我就是爱干傻事。”
“那你承认了?”
我点点头。“承认。”
她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
我拉她站起来,慢慢地向停车场走。恩淑那天穿着一件浅中灰大衣,戴着一条浅蓝色丝巾。她盯着街边黑黝黝的建筑看,表情难以捉摸。
经过一个街灯时,恩淑停住脚步,看着我的脸说:“还有一个问题。”
“嗯?”
“如果不是因为我,今晚会不会跟她发生点什么?”
我摇头。
“你一定要说实话,这个很重要。”
“不会。”
“没想到你还挺传统的呀。”
“传统?”我嘿嘿笑了,“那可不错啊,那时候好啊!男的有点钱就可以三妻四妾的,逛青楼就像看场电影。。。可惜啊,过眼云烟了。”
“你又来了!你要老实回答。”
“对她没有那种感觉。”
恩淑看着我,沉默不语,一直到停车场,她都没有再说话。
我们找到车。坐在车里,她却半天没动。
“我要你答应一件事,你一定要答应。”她认真地说。
“说说看。”
“如果哪一天你对我厌倦了,你就离开,我不怪你。就这件事。”
“不答应。这算什么什么事啊?”
“你不要孩子气。刚才我一个人坐着,就是在想这个问题。终于想明白了,这种事就是这样,好聚好散,不许纠缠。”
“我不答应。”
“你答应我们就在一起,不答应现在就分手。”恩淑沉下脸,几乎就要推门而出。
“真无情啊!”
“还不是你自找的?”恩淑又变得恶狠狠的。我叹息一声,盯着前面的街灯看。一大群蛾子贼心不死地把灯泡团团围住,我想起了帮恩淑改作业那个夜晚。
恩淑突然抓住我的手。我看她时,她却一下再趴在了方向盘上,差点弄响喇叭。
“你答应我。”
“不。”
“你就当是为我好吧。”她的声音很细弱,仿佛突然没了力气,“不然我的压力太大了,那样对谁都没好处,对么?还有,我也一样,想离开你的时候,你也不许纠缠。怎么样?”
我沉默良久,仰天长叹:“如果能让你觉得好些,我答应你。”
恩淑看着我,眼睛里满是感激。
第二天上午,我们在史密斯学院听讲座。一位女士在讲十九世纪马萨诸塞的丝绸纺织业。大厅昏暗,听众鸦雀无声。我坐在最前排,向后面巡视一圈,三百多个人,只有十几个男的,淹没在里面,几乎没有了。我没看见Claudia。恩淑让我坐在Susan旁边,她和她隔着坐。一到学术场合,Susan就兴奋,不停地发表评论。我听了一会儿开始犯困。对于马萨诸塞的纺织业,我实在所知甚少,只好附和着点头。一会儿女士下台,上来一位男士,讲纺织品在小型博物馆里的保护要领。我松了一口气,以为可以不必假装听懂,可没想到这次真听不懂了。这位男士的口音极重,几乎把英语讲成了一种别的语言。惭愧之余,我也非常佩服美国人,无论你把英语讲成什么样,他们都能领会。
早上出发前,Linda塞给了我一大包布鲁克斯农场的毛线样品,请我和恩淑分发出去。午餐的时候,我们在餐厅门口把它们给发掉了。吃饭的时候,恩淑和她的老同学们在一起,我和一个博士生聊天。和石强一样,这位老兄也研究艺术史。他西装笔挺,戴黑框眼镜,嗓音浑厚,英语纯正,很像职业电视主持人。他神色凝重地告诉我,这是他博士生涯的第十年,希望能在明年毕业。我马上跟他说你投错行了,要是去干别的,早就成才了。
下午Susan不在,我又听了三场讲座,在昏昏欲睡中度过(我怀疑有一阵子真的睡着了,因为有一次我发现台上的人突然变了,而我不记得中间换过人。这样看来我应该听了四场讲座,不过这事不能确定)。散了会,我和恩淑来到一家小餐馆吃拉面。面一般,沙拉不是一般的难吃,恩淑尝了一口就皱起眉头。我把它拿过来,也没顾味道,全吃光了。经过一个漫长难熬的下午,我实在饿得很。
第二天更加漫长。上午听了三个讲座,下午听了四个。全程有Susan陪伴,我双目圆睁,无比地认真。
晚饭时恩淑有些闷闷不乐。她说连着几天关监狱似的,已经憋坏了。
“明天不听了,到外面玩去。”
“好呀!”她立刻高兴起来,“就去爬后面那座山。”